曾軼可
在被大眾熟知的12 年里,曾軼可發布了6 張全創作專輯,70 余支單曲,收獲了(據不完全統計)共290475 條來自網抑云村民的故事與評論。近30 萬條的評論中,三方勢力瓜分了爭論的主題:愛的,悔的,羞的。
愛就一個字,那些被七月份的尾巴八月份的前奏偷過心的,打開頭就看準了這位“快樂”女聲中的長期主義者,典型代表沈黎暉算一個,高曉松算一個。
悔恨分兩種,一種是為曾軼可感到惋惜的,甚至為她重新規劃一下星途,“如果最初選擇不參加選秀,或許可以發于豆瓣,舉于草莓,躋身文藝女神隊列前茅。”另一種是道歉的,“當年被輿論蒙蔽了雙眼”“為偏見和不厚道的調侃而致歉”。
至于羞,還有那么一群礙于顏面的男人,會在午夜至之時,為自己奉上一首《我還能孩子多久》,或是晚高峰堵車的時候,匿名向電臺點首《夜車》,聽得眉飛色舞時,不忘在網易云上留一句“我一個大男人怎么這么喜歡曾軼可?”
無論是十年如一日支持曾軼可的,還是為她惋惜向她道歉的,又或者有點兒不好意思承認的,其實都在說一個事兒——曾軼可的歌很酷,過去的輿論很可惡。
2020 年12 月14 日,曾軼可發布了自己的第6 張專輯《情緒禁區》。專輯中收錄了10 首歌曲,歌曲的風格涉及獨立流行、另類搖滾、電子、朋克等,作詞和作曲都是她。專輯的英文是Emotion Quarantine,我們會不由自主把“Quarantine”聯想到隔離,但這和過去一年的疫情沒什么關系。概念早在疫情之前就已經想了出來,曾軼可盼著疫情早日結束,隔離的日子里,她的創作效率并不高,只想趕緊出去感受些新的東西。
“我很喜歡感受東西,我的感覺會在某些特定的時刻被打開。”情緒禁區這個概念就是在曾軼可被打開的情緒里生出來的。“每一個人每一天都有很多感受,但是有些人活了一輩子,都沒有能觸碰過那一塊兒的感受。大多數的喜怒哀樂都很容易被發覺,但有一些我們不想觸碰的,或者沒有勇氣去踏入的敏感地帶,我覺得就算是被列入了情緒禁區這個概念。”
Q&A:
在《我是唱作人》的時候《彩虹》是你出場的第一首歌,這首歌的風格更偏向另類搖滾,一出場一發聲,所有人都詫異了,這竟然是曾軼可?!
曾軼可:還行,就更燥一些。
這張專輯和之前制作有什么變化?
曾軼可:自己的想法會更多一些,完全是我自己把控的,每一首歌都是我想呈現出的東西。還有就是在洛杉磯制作的,過程蠻特別的。
在這個過程中有什么好玩的事情?
曾軼可:記得當時我們錄制的一個地方其實是一個私人的錄音棚,是在一個泳池旁邊,每天就可以看著水錄音。
那這個和專輯里《水的記憶》那首歌是不是有什么關系?
曾軼可:這首歌是我在某次游泳的時候想到的。
那還有什么好玩的事情?
Yico :這張專輯的制作人John Congleton 在洛杉磯的獨立音樂這一塊非常厲害,獲得過格萊美的另類專輯的制作人獎。不過因為語言和文化差異,有些歌詞他可能理解不到那么全面。即使告訴了他意思,他跟中國人的理解還是相差很大,所以之前的好幾首單曲的編曲全都被我推翻了。
獲得過格萊美的人就被你就這樣給推翻了????
曾軼可:對。
哪些歌被推翻了?
曾軼可:《彩虹》《雌雄同體》《水的記憶》《戲》。
那John 怎么說?
曾軼可:他沒說什么,就在比較短的時間之內全都重新創作了。
你覺得自己是一個自我的人嗎?
曾軼可:自我這個東西很難說,比如說我會做我自己想要的事情,這是一個自我。但是在有一些事面前可以……我說不太出來,你能明白嗎?
我不能明白。
曾軼可:Emmmm……就是有時候在我自己覺得也可以失去自我,不是時時刻刻都要去堅持的,不過要看這個東西是什么。
那是什么呢?
曾軼可:我覺得是很強大的東西,就是強大到很有吸引力,強大到讓我不用去想,就跟隨他就好了。
舉個例子?
曾軼可:比如說……John。
曾軼可
John 有一份聽著就讓人想要尊敬他的合作名單——St.Vincent、Lana Del Ray、Marilyn Manson 都是他編曲的常客。曾軼可欣賞John,大多數時候都愿意聽他的。在和John 見面之前,曾軼可已經聽了好幾個他做的Demo,好聽是她的第一感受,但回頭想想,她總覺得這音樂是“John”的,而缺少了“曾軼可”。
在自我表達這方面曾軼可很堅持,也很篤定,這點倒是和她一貫以來的外在形象不謀而合——短發,中性,干練,也干脆。不過那種觀點硬碰硬,吵得不可開交的名場面并沒有發生在曾軼可和John 之間。“我們都想創作出更厲害的東西,而不是互相說服或者互相削減對方的創造力,是去遞增,我希望1+1>2。”
曾軼可覺得John 還沒發揮到極致,所以推翻的時候她絲毫沒有猶豫。但是反過來,John 的音樂才華給了她足夠的信任,“強大到讓我不用去想,就跟隨就好了”。在單曲的具體的表達上,曾軼可不斷告訴John,“我相信你一定可以超越。”
在這種疊加的狀態中,John 將《彩虹》《雌雄同體》《水的記憶》《戲》四首重新編曲。當曾軼可再聽到《彩虹》的編曲后,她震驚了,“和我同行的朋友也是做音樂的,聽到就哭了。我覺得John 超越了他自己,他之前沒有這樣的作品。”
Q&A:
你覺得John 是個怎樣的人?
曾軼可:是一個比我還怪的怪咖
你自認為是個怪咖?
曾軼可:我朋友總這么說,我覺得還行。
他們為什么這么說?
曾軼可:可能對一些特定事情的審美,或者自己追求的東西,可能不太主流吧。我總是會被比較怪的東西吸引。
你說的“怪”是什么“怪”?
曾軼可:我覺得演小丑的演員他就挺怪的。那個角色,怎么說……又怪又有魅力!扭曲的,但也是美麗的。
曾軼可
外星來的怪物,沒有性別,愛上了地球上的人類。但是地球上的一切東西都是由人類自己去給定義的。什么是性別,什么是數學,什么是科學,算法怎么演變的,規則是世界畫了框,外星生命心慌慌。可是在外星人來的地方,這些東西壓根是不存在的。一個來自沒有規則的世界的生物,愛上一個充滿規則的世界的生物,要怎么辦呢?
在這種思考的幻想中,曾軼可寫下了《雌雄同體》——性別的溝壑,只要你愛我,我就能打破。”
Q&A:
這次的歌詞好像更宏觀了,話題也會更豐富一些, “月球的背面”什么的,你開始研究宇宙了?
曾軼可:沒有研究,我其實純粹是從大自然的角度去寫這些東西。
大自然的角度是什么角度?
曾軼可:對于整個宇宙或者行星來說,人生很短暫的,古代的人跟我們看到的星星也許是同一顆。想到一顆星星就足以歌頌很久,就很感動。
怎么理解你和世界的關系?
曾軼可:我非常渺小,渺小得像一只螞蟻,我尊重大自然,自然很美好的。
曾軼可
在疫情之前,曾軼可每年都會出國進修一段時間。買張機票,一個人啟程。她覺得一個人的時候,未知會變多,感受會被放大,大多數時候她喜歡這樣一個人。
“在國外的時候,覺得好好玩,會認識一些新的朋友,也會有很美好的事情發生。”曾軼可在形容自己覺得“有感覺”的事情上,從來用不上什么華麗的詞藻,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喜歡是喜歡,最常用的形容詞就是“蠻有感覺的”。
一個人的生活總是自由瀟灑,她從不顧及太多,愿意讓一切自由發生。白天上課,晚上就跑到LiveHouse 去看各種演出,當然也有很多時候她也不知道晚上該干什么。這個時候她會陷入思考,“如果以后每年還自己這樣跑出來,還能有那樣的沖勁嗎?”
直到有一次她在周末出去逛市集,市集很大也很有趣,但是在一瞬間,她看到這么多形形色色的事物在她面前兜兜轉轉,沒什么原因和征兆,她覺得有點兒孤獨。
Q&A:
你微博上發的視頻都是點著蠟燭彈鋼琴,為了營造浪漫氣氛,你在家都點蠟?
曾軼可:也沒有,就是為了布個光,燭光挺有感覺的,生活中我還是個開燈的正常人。
聽說你喜歡下雨?
曾軼可:對,但不是狂風暴雨。記得有一次在英國劍橋待了一個多月,天天下雨,覺得挺浪漫的。寫東西的人好像都挺喜歡下雨天。
雨天你喜歡干嗎?
曾軼可:我喜歡出門。
出門顱內神游?
曾軼可:每次都不一樣誒,都挺有感覺的,我喜歡感受雨。
有沒有什么雨天的故事可以分享給我們的?
曾軼可:有一次狂風暴雨,我出門爬山了。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下雨其實不是那么浪漫的事情。
展開講講?
曾軼可:當時我記得下了很大的雨,我們爬的是野山,所以一邊爬,腳下那種泥都是化成水往下流,我就一直有種往下滑坡的感覺,然后閃電直接打到頭頂山的天空,是紫色的,我看得見,很危險。同行的還有大概一二十個人。當時居然有一個長輩提出來要等雨停,但我就想趕緊下山,結果下去之后我們的車都淹了一半……實際上,那個雨之后一直下了很多天。不過也有很溫暖的事。因為我們爬的是野山,有很多那種灌木叢樹木,每個人都會戴著護臉的面罩,要不然容易刮傷的,有個長輩把自己唯一的面罩就摘給我了,現在想起這個事兒覺得挺好的,長輩也挺好的。
曾軼可
直至今日,當你在百度上輸入曾軼可三個字,最先出現的詞條并不是“曾軼可”,而是“曾軼可現象”。在選秀節目鼎盛的尾聲,靠著一把吉他橫空出世的19 歲姑娘,要拿創作和其他選手比唱功,讓兩大流行音樂的泰斗撕破了臉,被推上輿論的風口浪尖,成為現象級人物。安迪沃霍爾的預言這么毫無征兆地被印證:“每個人都有15 分鐘的成名機會。”
但大多數時候“名”的背面藏著偏見的雙眼與鋒利的口舌。15 分鐘為什么不能再長一點兒,往往是個人的選擇。曾軼可是在15 分鐘之后,還在逍遙行走的那個。
Q&A:
曾軼可你出道12 年了誒,內心有啥成長和變化嗎?
曾軼可:以前比較不喜歡在現實生活中碰到認識我的人,現在就覺得還行吧,能接受了。
那你在乎名利嗎?
曾軼可:名對我來講或許是好的名聲吧。比如在我死去之前,留下些好的作品,也不用所有人都知道我,就知道我的人們能夠欣賞我,就OK 了。利是金錢,可以實現一些事情的途徑而已。如果和更重要的東西衡量的話,那我覺得我是不在乎的。
這個更重要的東西是音樂?
曾軼可:哈哈那倒不是。很多歌手覺得音樂就是一切,但對我來說這就是生活中的一部分,有了生活才有意愿說想說的話,寫想寫的歌。
那這個東西是什么?
曾軼可:生命和愛。
那換作12 年前問你“是否在乎名利”你的回答是一樣的嗎?
曾軼可:小時候是一切都不在乎;現在的話,會思考一下再告訴你,我不在乎。
編輯=Lux / 攝影師= 神思遠 / 造型=Ciara+Yuhao / 妝發=Peter Qian / 采訪+ 撰文=Lu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