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妮

“上一個龍年我在做什么?”

回答變成了自問，當倪妮陷入沉思時，她身后沙發上的工作人員們脫口而出:“是《金陵十三釵》剛上映(2011年12月15日)后的第一個新年。”

“啊……我不記得了。”倪妮恍然了幾秒，才有些自嘲地笑出聲。

兩個龍年之間，十二年倏忽而過，唯有回首時才能猛然發覺去路已遠。逝去的歲月化成了煙塵，又與新的時間凝成了雨露，滴滴點點澆落心頭，澆灌出如今。

倪妮

“我從骨子里知道，演話劇這件事就是要長期做下去的。”

拍攝尚未正式開始，影棚中已嚴陣以待。

前一天晚上，大家得知了倪妮重感冒未愈的消息，每一個工口都暗自做好了進度變慢、收工拉晚的心理準備。結果倪妮還是比預期來得早些。她一陣風似的進入影棚，直接拐進了化妝間，進入工作狀態，妝發、采訪，行云流水，還不忘照顧工作人員的狀態。“我今天感冒了聲音小，錄音筆我給你拿著吧。” 

這次拍攝的主題圍繞著“龍”，這是我們即將迎來的新年生肖，也是倪妮的屬相。“我覺得龍代表著勇氣，很有力量感，它一直是向上的。” 

過去的一年里，倪妮分別有一部劇集作品、一部電影作品問世，還出演了經典話劇《如夢之夢》，一年之內在大小熒幕與舞臺之上均衡發力，還都成績斐然，“這也不是刻意的安排，初衷就是希望自己忙起來，因為也不是所有到手的劇本都是自己喜歡的，等作品出來了反響如何就不在我的考慮范圍內了。”

倪妮

從2019年出演的《幺幺洞捌》開始，倪妮與賴聲川導演合作，已經在舞臺上演出了超過40場話劇，2024年開年，她又將在上海進行話劇《如夢之夢》的演出。倪妮面對話劇的心態從一開始就不是“玩票”。決定出演《幺幺洞捌》后，倪妮專程學習了舞臺劇的發聲等一系列課程，正如多年前進入《金陵十三釵》劇組的訓練中時那樣。“你會覺得，怎么一切都要從頭再來。但拍戲時間長了，身邊贊美的人太多，我需要進入類似舞臺劇這樣的新領域，這樣才能直觀地看到自己和別人的差距。”

曾經的倪妮，面對表演是白紙一張，臺詞老師要帶她一點點克服自己專業的播音腔；到了舞臺劇中，倪妮又要適應舞臺的觀演關系，將生活化的臺詞處理重新打磨鏗鏘有力。在這一次次歸零、重啟的累積與輸出中，倪妮建構了屬于自己的表演邏輯。

“賴老師說，一個話劇演員演到100場之后，狀態會不一樣。我相信賴老師，我從骨子里知道，演話劇這件事就是要長期做下去的。”

倪妮

“不是我不夠勇敢，而是看淡結果后，更能投入在過程中。”

對于時尚，倪妮有著讓業內人士們都交口稱贊的鑒賞力，她對時裝、造型、道具、氛圍、光影都有著自己的要求和判斷，拍攝時與攝影師有來有往，一米見方的攝與影之間，形成了頭腦風暴的創作場。每一輪拍攝間隙，總能看到倪妮保持著剛才的造型站在原地，專注地盯著監視器里剛拍攝的照片，思索、調整自己的表現和情緒。

對于自己呈現出來的作品，表演也好，照片也罷，在倪妮這里都沒有“得過且過”的可能性。從倪妮步入這個行業開始，就一路與業內最優秀的主創同行，這讓精益求精成為她的一種習慣。“有時候別人說你好，但你自己到底好不好、能好到哪種程度，自己是不了解的，那么和這些優秀的主創們一起合作，會在過程中探索出你的潛能，這個過程是很珍貴的。”

沒有接受過專業院校的表演訓練，過往表演經歷不算豐富，這使得曾經的倪妮面對挑戰時往往率先給自己加上心理包袱，把自己逼到極限。

倪妮

“我拍第一個電視劇《天盛長歌》的時候，就成宿睡不著覺，一直背臺詞，因為電視劇的拍攝節奏是我不熟悉的，那部作品又有很多文言臺詞，一直擔心自己完成不好。”當時，倪妮看到陳坤每天早上化妝時看看臺詞就能全部記下來，便向他討教記臺詞的“秘訣”。

“坤哥跟我說，我們都看到你很努力，很棒，但是你可以嘗試一下記住這場戲的內在邏輯和大致內容，到現場你用自然的反應去演下來，而不是脫口而出你在心里滾瓜爛熟的臺詞。坤哥的這番話特別啟發我，后來我再演《流金歲月》等一些作品時，就找到了這種自然流露的感覺。”

打開了表演方式的思路后，倪妮又在話劇的舞臺上打開了心態的思路。一次《如夢之夢》的演出，戲到中場，倪妮突然覺得自己狀態不再，以往她能在舞臺上感知到很多，但那一刻似乎所有的感官都停止收訊了。“我覺得自己那天演得特別不好，我就去找賴老師，賴老師安慰我說沒事，同組的演員也來安慰我，說他們演了那么多場舞臺劇，的確容易狀態起伏，調整好再來也是一樣的。”

倪妮

話劇每年演出，同樣的角色、同樣的故事每年相見，遺憾就不再無可彌補，幸福則變得可以反復。“以前我演一個角色之后要抑郁很久的，舞臺劇經常一輪演好多場，總不能每次都把自己弄成那樣，所以我也在學習舞臺劇演員們的一些技巧來補救。”倪妮也逐漸在表演中掌握了給自己松綁的動力，現在的她覺得只要盡力了，做得好最好，做不好也沒關系。

“這些年下來，我發覺好像任何事情如果你太想把它做好，給自己的期待越高，最后可能反而會收獲某一方面的打擊。不是我不夠勇敢、不能承受這個打擊，而是發現心態放平和一點，更專注在過程里，最后可能收獲得更多。”

倪妮

“精神上的事情如果以KPI去要求，那你很快就會失去對它的興趣。”

在上一個龍年的一次雜志采訪里，倪妮談及體會時說道：“成功需要一點‘耳聾’。”那個時候倪妮接受采訪時幾乎不需要介紹自己出演了什么電影、什么角色，因為幾乎沒有人不知道《金陵十三釵》。走過十二年的風浪煙云，如今的倪妮依舊認同這句話，但這“耳聾”的程度已經比十二年前輕了不少。“這個行業就是這樣，好像突然就名聲大噪，大家都喜歡你，過了幾個月又突然到處是黑料。能抵御這一切的，就是你一直要堅定地知道自己是什么樣的人。” 工作中，有時候遇到處在風暴或困惑中的年輕的演員，倪妮總是樂于和他們分享自己的經歷。“分享歸分享，這個事情還是得自己經歷了才能明白，不可能突然大徹大悟，不然這一行的人都能出家了。”

《金陵十三釵》之后，倪妮曾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有些避諱人設中有“風情萬種”的角色，直到在《幺幺洞捌》《如夢之夢》中重新穿上旗袍。“重新穿上旗袍之后，倒沒有‘穿越回當年’或者‘恍如隔世’的感慨，我只是覺得，我如果現在回去演‘玉墨’這樣的角色，可能會有不一樣的味道，所以我現在反而不會排斥任何看似重復過的東西。”人設的關鍵詞，來來去去總是那些，但表演者若基于不同的心境與生活積淀做出應時的表達，角色的完成與呈現便不會重復。“現在對我來說，話劇演出現在是每年都要有的，每年到一個時間都和賴老師，和劇組熟悉的大家聚一聚，舞臺劇排演的生活節奏很規律，和拍戲很不一樣，感覺挺好的。”

倪妮

2023年，倪妮拍完電影《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就沒有再進新的劇組。“本子一直都有，想要接我也可以接，但是沒有看到自己特別喜歡的。”盡管已經看淡了生活與工作中的很多起伏，倪妮仍然很難說服自己做不喜歡的事情，比如考駕照，比如接受不喜歡的劇本。“我也不是一直坐等，這個期間也會不斷地和團隊討論、開會、見一些導演，但我覺得做藝術是和精神相關的，精神上的事情如果以KPI去要求，那你很快就會失去對它的興趣。”

憑心而往，如今的倪妮索性打開了自己的一切感官觸角，去收集生活中新鮮的感知與體驗。“現在自己的身心越來越趨于穩定，我覺得作為演員一直這樣可能也不好，所以我會主動走出來接觸一些新鮮的東西，創造一些新鮮的生活，這樣我才能扎根，才能把觸角伸到我的周圍。”

不知是否是因為對生活打開了好奇心的緣故，與倪妮交談時，總能看到她不經意流露出小女孩的神色。

最近一段時間，倪妮的收藏愛好逐漸從珍珠轉向了水晶。拍攝當天她的脖子上就掛著一枚由她自己設計的水晶項鏈。“有人說水晶是具有某種能量的，我不是因為這個喜歡，純粹是因為覺得好看，閃閃的。” 那塊水晶的確很美，純澈的紅，紅得深邃，布滿晶瑩閃爍的礦物質，的確如漫天閃耀的煙花。在旁人贊嘆時，倪妮托起那枚吊墜往人前送，一面語速飛快地科普著水晶的相關知識，就像小朋友分享玩具那樣。

倪妮

“我挺宅的，但這些年覺得工作超負荷之后會選擇出門走走。”在此番拍攝之前，倪妮用難得的假期約上朋友去了承德泡溫泉。“在家或者工作場合也不是不能看劇本，但換了一個環境感受還是不一樣的。我和朋友就在那泡著溫泉，吃著茶點，我抱著一本字典厚的劇本在那看，真的很好玩兒。”泡完溫泉，倪妮還和朋友們一起爬山，爬到小腿疼了好多天。

拍攝的前一天，有一個叫“我的減肥技巧，想想倪妮吃不吃”登上了微博熱搜。對于這個熱搜，倪妮本人表示毫不知情，在熱搜出現之后她就和閨蜜討論了半天，但還是不知道從何而來：“我吃的，除了甜食是真的不喜歡之外，主食我也吃的，炸雞我也可以，漢堡我也可以，除非要進組有特殊要求的時候稍微控制一下，平時餓了、饞了就吃嘛。”說到吃，倪妮的神色非常認真，非常篤定，非常哭笑不得。

“再下一個龍年我多大了？”倪妮再一次轉過身去問沙發上的團隊成員們。

“四十八歲。”沙發上的人們依舊是迅速回應。

得到答案的倪妮笑嘻嘻地想了一會兒，才微微揚起臉來說道：“我也不知道我會是什么狀態，我就想按照我當下的想法一年一年地過。”想法會不會變？或許會吧，但管他呢，變了再說，倪妮是不會拿沒有發生的事情嚇唬自己的。

“反正無論如何，我覺得我到下個龍年、到48歲時，應該會過得還不錯。”

出品：王鋒、李曉娟 / 監制：于夢菡Rebecca Yu / 攝影：曾無 / 造型：Evan Feng / 統籌：蘑菇仙 / 撰文：陳璐 / 妝發：高建 / 執行造型：8LACKB大黑、Clif Szeto / 美術：JialiangZhong / 制片：奧利娃（光輝女郎制作） / 藝人統籌：少軒 / 攝影助手：許詩意、吳昊、張亦天 / 造型協助：NHR studio / 造型助理：KK、luosi / 美術助理：小楊 / 制片助理：小迪 / 器材提供：上德大象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