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老南方 有著滄桑過往和斑駁聯想的地方

    作者:Bruce Yuanyue Bi  圖/Bruce Yuanyue Bi
    導語:我從一條泥濘的小徑開始前行,從弗吉尼亞到南卡羅來納,一步步走進歷史深處。南方,一個在美國語境中有著滄桑過往和斑駁聯想的地方,如今以一種靜謐安寧的面貌呈現在我眼前。
    美國老南方 有著滄桑過往和斑駁聯想的地方

    威廉斯堡殖民城的匠鋪。

    “嘗鮮”威廉斯堡

      初春的弗吉尼亞(Virginia),雨后的早晨寒意甚濃。我疾步于一條泥濘的小徑上,希望充分的肢體活動能讓我快一點暖和過來,同時后悔沒穿件厚外套。可走不了多遠我便不得不停下腳步,踹上幾腳路邊的樹干、石塊,擺脫鞋上越粘越厚的稀泥。好在不久泥徑變成了沙土路,再往前走,地上出現了馬車的車撤,“應該離城不遠了。”我心想。 其實,我完全可以在訪客中心坐免費交通車進入威廉斯堡殖民城(Colonial Williamsburg)。可既然這是一趟訪古之旅,放棄現代交通的便捷,跟古人那樣走上幾步也挺好。“300 多年前,只有殖民地總督、農莊主和太太們才坐馬車,其他人去哪兒都靠一雙腿”。訪客中心里一段對威廉斯堡殖民城的介紹如是說。
      其實,威廉斯堡殖民城我十多年前就來過。之前我以為這是一座“民族文化村”式的“仿古”文化設施。來了才知道弄錯了。這里除了“居民”是“仿古”的,其他各類建筑都是真古董。甚至“守軍”操弄的槍炮,作坊、店鋪里的手藝營生也都是古物古法。只不過如今請城里的鐵匠打一副馬掌,客人能用信用卡結賬。價格嗎,大概等于200 年前的一輛馬車。城里的酒館食肆還供應“古食”,就算不是用餐時間門口也總有游人。
      “這還能叫‘嘗鮮’嗎?”我暗想。
      威廉斯堡殖民城周圍還有詹姆斯城(Jamestown)、約克城(Yorktown)兩處古跡。由于它們分布的位置呈三角狀,故當地有“弗吉尼亞歷史三角區”之稱。 在這個三角區里,詹姆斯城最為古老,它是17 世紀英國在海外開拓的第一塊殖民地和昔日英國弗吉尼亞殖民地首府。后因遭遇一系列的天災人禍,才不得不把殖民地的領導核心遷到了威廉斯堡。后世“日不落帝國”的輝煌,便是從弗吉尼亞半島的這個三角區里開始的。
      “日安!先生。日安!太太。立法會議即可開始,歡迎您列席。”在威廉斯堡殖民城的議會大廈前,一位戴著麻布頭飾、身披大紅色粗絨斗篷的大媽不斷地招呼著經過的游人。其實她說的是:下一趟“講解參觀”即將開始,想看的就趕快進來。 終于送進去了一批游客,大媽急忙移到門外的日光下,一邊搓著雙手一邊往手里呵氣。“你的斗篷不夠暖和?”我問道。“這是手工制的粗絨斗篷,不刮風時還行,今天穿就有點單薄。”我很想問她既然在室外工作,為何不在斗篷下添一件羽絨服什么的。還沒開口呢,她卻接著剛才的話說:“弗吉尼亞的婦女在冬天就穿這個,好在已經開春了。”我想,她口中的“弗吉尼亞婦女”應該是指生活在殖民地時代的弗吉尼亞婦女。
      其實,不光是這個看門的大媽,為了讓游人體驗美洲大陸早起殖民地時代的生活,威廉斯堡殖民城的每個工作人員可謂盡心盡責。人人都穿古裝就不說了,就連他們的英語也都是用詞、腔調奇怪的“古話” 。個別在陽光下戴著太陽鏡的工作人員,見你舉起相機,便立即除去臉上的現代“破綻”,待你按下快門后才重新戴上。
      弗吉尼亞殖民地始建之初,生活非常困苦與艱辛。來自歐洲的殖民者們除了需應對水土不服、糧食短缺和印第安部族的襲擾,弗吉尼亞半島的冬天更讓許多人命喪黃泉。他們跟印第安人學會了種玉米,邁出扎根北美的關鍵一步,有了這個安身立命之本,殖民地才得以鞏固和拓展。
      除了展示殖民地的生活面貌,我在威廉斯堡殖民城中看到最多的還是它對美國大革命的貢獻。作為英屬弗吉尼亞的政治中心,威廉斯堡在政治上、軍事上都是美國獨立的前哨站。在今天的古城里,上午的“包圍總督府”展示著獨立戰爭前英國政府與殖民地相互沖突、人民趕走英國總督這一歷史的一幕。下午炮聲隆隆的作戰場面,集美國獨立戰爭中的幾次重要戰役于一體,這其中最主要的是“約克城之戰”為主的“大戰回放”。
      這一仗還是給我留下了些遺憾。統率美軍的華盛頓和指揮英軍的康沃利斯均未出場。戰場上騎馬揮刀的是“兩個世界的英雄”拉法耶。他那上盧瓦口音濃重的革命口號,讓我只聽懂了最后一句“開炮!”。霎時炮聲震耳、地動山搖。待美軍陣地上的硝煙散去后,廣場上的游人爆發出震天的歡呼,“美國革命”勝利結束了!
      作為英屬弗吉尼亞的政治中心,威廉斯堡無論在政治上還是軍事上都是美國獨立的前哨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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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查爾斯頓古老的玉蘭種植園(MagnoliaPlantation)一角杜鵑花盛開。

      查爾斯頓走訪種植園
      與早晚仍舊寒意襲人的弗吉尼亞比,南卡羅來納(South Carolina)讓我意識到帶少了短褲汗衫。之前停留的“上南方”與如今所在的“深南方”無論氣溫還是城市況味都相差挺大。
      以城市規模論,如果說威廉斯堡殖民城是農業聚落自給自足的成功體現,那查爾斯頓高聳云天的大教堂,建造考究的老公寓和一座座涼廊上鑲著精細鑄鐵圍欄、后門直通花園的大宅子,便是“富有的南方”的最好寫照了。比如我面前這條米廷街(Meeting Street),無論它靠近阿系利河口鱗次櫛比的豪宅還是老橡樹上垂掛著一叢叢“西班牙苔蘚”的廣場與綠地,都透著氣派古意與精致風雅。
      我手上的導游冊說,建于1670 年的查爾斯頓,到了1800 年是規模僅次于費城、紐約、波士頓的大城市。到查爾斯頓的第一天我就想,看起來這是一處歷史積淀深厚、財富積累也不單薄的所在。而當地人的隨和友善,讓我想起了傳說中“南方紳士”(Southern Gentleman)的稱謂,即使今天這種說法已蛻變為“南方孩子”(Southern Boy),但溫文爾雅的內涵卻沒變。查爾斯頓濃厚的文化氣息讓人相信,這一切應該都是衣食足、倉廩實才能成就出的氣質。
      我走訪了兩座當地小有名氣的種植園。其中的德雷頓之家(Drayton Hall)種植園是酒店前臺那位一頭銀發的Concierge強烈推薦的。他說這是一座由七代人經營過、迄今依然保存了昔日風貌的所在,與其他許多后來經歷了“現代化改造”的種植園很不同。但我到后才發現,在這座占地廣袤的種植園里,昔日農業生產的盛大面貌已完全無法追溯。
      即使它的介紹里提及了好幾則該園躲過內戰炮火的傳說,但歲月風雨還是奪走了這里的多數建筑,只有當年種植園的主樓,孤零零地立在一排老橡樹的盡頭。遠遠望去還是有模有樣,但走到近前時我才發現,這是座門窗全無、空無一物的“房殼”,就算它周圍綠樹成蔭,生機盎然,透露出的卻是孤寂與凄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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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薩凡納老城廣場的一角

      薩凡納城市漫步
      薩凡納是南方甚至整個美國歷史上第一座“規劃型”城市。換句話說,它從一個毫無規劃的自然聚落,在歲月的變遷里任其發展壯大。薩凡納建城之前便有了規劃,隨后按部就班慢慢建設。規劃薩凡納的是前英屬喬治亞的創立者。我住的酒店外那條大街就是以他的名字奧格萊索普命名的。
      可以說沒有奧格萊索普,就沒有今天的薩凡納。他先在薩凡納建了4 座廣場,為一個能相互連接、整齊劃一的新城市打了基礎。如今,這座“新城”已被稱為“薩瓦納歷史區”(Savannah Historic District),當地人干脆直呼其老城。如今的老城里共有22座廣場,圍繞它們的是大量整齊精美的古建筑。為了對奧格萊索普的城市規劃有個最直觀的認識,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我從城南的福賽斯公園(Forsyth Park)開始,沿著公牛大街(Bull Street)一路向北開始了一次“徒步考察”。走著走著就走出了一種節奏:每過四五條街我便會進入一個綠茵濃密的廣場。打量一番噴泉、雕像和紀念碑,或在長凳上歇歇腳后繼續前進。四五條街后便又是一個廣場, 這么走著走著,最后到了古城街道起始的薩瓦納河邊。
      一路路過的廣場雖都綠樹成蔭,可風格面貌不盡相同。其中最有名的要數奇匹瓦廣場(Chippewa Square),這里除了立著奧格萊索普的銅像,還有電影《阿甘正傳》里阿甘坐過的長椅。這把長椅現在被搬進了薩瓦納歷史博物館。
      其實,薩凡納還有一件比阿甘的椅子還出名的東西,那是一座墓園石雕“小鳥少女”。一個雙手伸開的少女,雙手各托一個小水盆,腦袋輕輕斜向一側。雕像照因出現在《午夜善惡園》海報上而出名。墓園資訊中心的一位工作人員告訴我,直到今天許多人來這里就是為了找“小鳥少女”,當他們得知它已移到泰爾菲美術館(Telfair Museum of Art)時,個別人表現得近乎絕望。“就算我們這里還有那么多優美的墓園雕塑,這些人也不愿意看一眼就走了。”她不高興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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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薩凡納的水街曾是美國南部最著名的棉花貿易樞紐站。

      里士滿的啟發
      里士滿(Richmond)原先不在我此行美國南方的計劃中,或許是在查爾斯頓和薩瓦納的幾天總接觸南北戰爭的歷史,于是我想既然到了南方,不如就去看看吧,省得將來后悔。為此我提前告別了“深南方”的溫暖,再次回到了“上南方”的清涼里。作為弗吉尼亞州的最高立法機構,弗吉尼亞議會經歷了從詹姆斯城至威廉斯堡最后落腳里士滿的遷移。里士滿的議會大廈是當地著名的古跡,由開國元勛托瑪斯·杰佛遜親自設計。
      1788 年落成后一直使用至今,其宏偉的羅馬神殿外形是里士滿的象征之一。議會大廈里的華盛頓雕像是史上唯一一座比照華盛頓真人打造的雕像,其他雕像都是參考的照片。這座“真身”成為后世藝術家們制作華盛頓雕像時最權威的參考依據。舊議會代表大廳里有大名鼎鼎的羅伯特·李(Robert E.Lee)將軍的雕像。
      美國內戰伊始,李將軍辭去美利堅合眾國的軍職加入南方陣營,后成為“叛軍”的最高統帥。他就是在這個大廳的這個位置上被授予“南軍”弗吉尼亞軍團司令的職務。也就是在這座大廳里,弗吉尼亞議會在1861 年4 月投票決定脫離美利堅合眾國。
      離開議會大廈后我冒雨去了紀念碑大道(Monument Avenue)。除了華盛頓,美國其他城市少見這么寬闊的馬路。
      這條大道不僅寬大,且設計得十分奇特:機動車道間還夾著寬闊的草地林蔭道,一些不畏風雨的年輕人就在林蔭道上跑步。
      而機動車道邊就是人行道與住宅,怒放的桃花與映山紅隱著一幢幢氣派的大宅子。紀念碑大道是里士滿一個頗有分量的地名,不是誰都能輕易住在這里的。當然,讓這條大馬路出名的還是那些豎立在大路中間的雕像紀念碑。
      在今天的美國南方,許多城鎮都立著紀念內戰時代“南軍”將士的紀念碑。最初看到它們時我很是詫異,因為內戰中的“南軍”是叛亂的不義之師,是為維護南方沒落的奴隸制而戰的,怎能在戰敗后依舊樹碑立傳呢?后來我認識到,立在南方城鎮里的那些士兵雕像,更大意義上是對戰爭中失去生命的普通人的紀念,應當將紀念的意義從政治與制度的背景中脫離出來看待才對。
      然而,我眼前的這些雕像卻不那么簡單了,他們不是南方的普通百姓,而是邦聯國的軍、政領導人,按說是對內戰負有直接責任的人。勝利者為了國家大業對昔日敵人的包容,被證明在美國后來的戰后重建發揮了決定性作用,讓美國跨過了成王敗寇的歷史羈絆,迅速從內戰的消耗中恢復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