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浩
戒煙,戒酒
不知從何時開始,寧浩二字變成了通往喜悅的車票。一個春節,一個國慶,兩個大家最期盼的日子,都有寧浩一份子。一旦他的名字在你的視野中頻頻出現時,你知道,假期要開始了。
然而故事的開始是在一個無人歡喜的星期一,平日里會將媒體采訪滿滿當當排一下午并且速戰速決的寧浩,顯然對一場長達7 個小時的平面拍攝感到焦慮。
焦慮出自于忙碌,寧浩的時間有點不夠用。一邊操心著自己的片子,改劇本、做導演、拍片子、跟路演、賣片子;一邊操心著自家的壞猴子,當家長、做監制;另一邊呢,又受到委派任務的主旋律電影青睞,銀幕的片頭從“導演寧浩”變成“總導演寧浩”,多一個字,多一攤事。
寧浩
寧浩戒煙已經三個月了,為了善待他,我們抽煙都得背著他抽。寧浩的右腳有一個紋身,寫的是“戒酒”。“你是特喜歡喝酒嗎?” 一提到酒,他的眼睛開始放光,那眩暈又瘋狂的光輝歲月在他大腦里放起了幻燈片。
“對!那時就特別想戒酒。” 主要是因為喝大了就開不了工了。
拍《心花路放》的時候,殺青的前一天有人要先走一步,全劇組的人必定要整整齊齊的,所以索性把殺青飯提前了一天。“吃殺青宴就像把導演殺了一樣,每人過來敬一杯酒,你肯定喝掛了。”
殺青宴散了,寧浩喝掛了,“ 實在是一下也動不了了。”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但是寧浩還有一天沒拍完的戲。“ 我說你們這樣,沈騰老師你自己發揮,然后叫錄音大偉,今天你來拍這場戲,你們覺得好,就好。”
寧浩
拋不掉,碰不了
山西太原是寧浩的故鄉,也是他最想拍的地方。不過只有處女作《香火》和一條汽車廣告是在山西拍攝的。
“有時候我不敢輕易觸碰跟自己生命和人生有關的東西。害怕不夠客觀,或者總結的不夠好。”
兩座山保護了最古老的文化,但也阻斷了文化的對外交流。20 年前,沒有一條公路從太原修到北京。20 年后,山西人才帶著自己的思考和文化逐漸走出來。
寧浩
太原不像東北那種文化強勢的地區,也沒有地處西北的黃土高坡文化,山西恰恰是卡在了華北地區,它似乎沒有那么強勢的文化輸出,但又是非常有文化的一個地方。
提到山西和電影文化,就又不得不提起賈樟柯。“老賈是一個詩人,他從詩人的角度去緬懷他的故鄉和鄉愁。雖然看起來非常鄉鎮化,但那個就是那片土地,它就是有一種詩歌化的意味,我非常喜歡。”
寧浩向我透露,正在準備一部在山西拍攝的電影。不過,到底是去拍當下的山西,還是小時候生活成長過的山西,他還沒想明白。
“沒辦法,我會對那個年代更有情愫,青春也會有情愫,肯定是拋不掉的。 ”
寧浩
壞孩子,壞猴子
你很難把寧浩和“壞”分得很開。一個因為打架錯過高考的,從而選擇上中專學畫畫的“壞孩子”;一個顛覆中國電影產業的“壞猴子”。
壞的另一面是好,寧浩偏偏對這個字沒什么興趣。“什么是好的?”寧浩反問道,“從小在沒有權力的時候,被迫建立了各種各樣的標準。什么是對,什么是錯,什么是美,什么是丑,被教育成為一個好孩子,一個別人眼里的好孩子。在各種被動輸入的標準下我們也會形成一套自己的機制,然后我們也會說學習好才是好孩子,我們要努力學習,還要考上好學校。”
“人生就像一面永遠擦不干凈的鏡子,鏡子上蒙了好多別人的眼光,你很難分清這是別人想要的還是自己想要的。”
十幾歲的寧浩大概也沒搞清楚什么是自己想要的,但是他知道要努力考上好學校的那個好孩子是他不想要的。懵懂中選擇了一條藝術的道路,然后又碰巧地走了下去。
壞猴子亦是如此,寧浩曾經說過,壞猴子是很真誠的,它反對一切假惡丑。而對“壞”的另一層解讀——獨立、有態度,也就成為壞猴子影業的品牌個性。出品了顛覆中國本土喜劇的“瘋狂”系列,寧浩還打算把更多的年輕導演聚集來,看看新生代中國電影的力量是什么樣兒。所以“壞猴子72 變”計劃來了,《我不是藥神》,《繡春刀》,《受益人》都是72 變成效的最好佐證,即將于2021 年大年初一上映的《刺殺小說家》也是寧浩監制的。寧浩喜歡那些喜歡電影本身的年輕導演,而非那些喜歡電影帶來的附加價值的導演。
寧浩
“那你是喜歡電影本身,還是喜歡電影帶來的附加價值?”
“我喜歡畫畫。” 說著一只卷毛小野狗跑了進來,繞著寧浩轉了兩圈。
到現在寧浩也覺得畫畫才是他最想做的,他把因為色弱沒法考學這件事,當成上帝和他開的玩笑,“然后在各種挫敗和陰差陽錯里,找到了一個覺得可以拍點兒東西,掙點錢的行當。” 可以說是電影選擇了寧浩,“色弱不影響拍電影,調色沒什么問題。”
現在不會再畫畫了,“就好像森林中有兩條路,已經選擇了從這條,那另一條就只能放在你心里。”但當顏料和畫筆被寧浩握在手里的時候,他還是本能地畫了起來。無論環境有多嘈雜,寧浩就那么投入的畫著,從一個色塊到一個輪廓再到一個紋路和層次都愈發清晰的面孔,誰都打擾不了這時的寧浩。
除了那只進進出出的卷毛小狗。
“這狗可跟了咱們一天了哈。” 長毛狗吃虧,看著胖乎摸著瘦,寧浩一開口,我們就知道這是養狗的老江湖了。在每個人都紛紛向小狗施以同情表現關懷的時候,寧浩卻不屑一顧道“哎,喂兩天就胖了。”
黃昏,小狗被寧導領養,抱上了回家的車。
寧浩
他說:
怎么去融合時代與人物的關系?其實用一個詞講就是處境,處境就是一切,處境是一切戲劇文學和藝術表達的核心,我覺得人無時無刻不存在于某種處境當中。環境與你個體之間的關系構成了處境。所以其實你只是時刻關注處境的話,你必然就會整合個體與時代,個體與環境。所以我只是或者是習慣于去想處境。
我們的眼珠是向外長的,所以總是在看這個世界,沒有人眼珠長的是向里的,所以每個人都看不清自己。
我對于性感的理解都是生命力,我覺得有生命力的部分都是足夠性感的。它本身不僅僅是為了吸引一些人的目光,而是對于自身的確信和自信。
把性感叫做叛逆,那說明我們的社會有問題,對吧?拿出一個正常的東西來,就叫叛逆了?人不該有生命力嗎?不該有自己的自信和獨立的認識嗎?
不讓你自然而然的展示你這個部分,你才會說我必須還得具備一些叛逆精神和反抗精神,我才能夠表現這些東西。
我覺得迷茫是一種調整的狀態,或者有迷茫才會有抉擇,對吧,如果沒有迷茫都不會形成逼迫人的抉擇,所以當你走到一個階段之后,你會越來越清晰你自己想做的事情。
童年時候人生最大的悲劇就是每個星期得洗兩大盆自己的衣服,太難了。但是我知道每天苦著洗也得洗。
寧浩
青年時期總是充滿著廉價的友誼,廉價的友誼就只是用來殺時間的。
人生路不是越走越寬,是越走越窄,隨著年齡越來越大,人生觀建立得越來越具有排他性。學會的東西越多,擁有的東西越多,你將越有你的意見和你的角度,這個時候與你具備同樣角度和共鳴的人就會越來越少,所以人生往后走是越來越孤獨。
很多藝術家都是非常封閉的,只有他自己的認識和觀點,而且我覺得高能的藝術家大多數是封閉的,一個極端善于學習的人將沒有風格。
劉慈欣的作品有多義性,他有幾種面目,我覺得他有古典的浪漫情懷,一種源自俄羅斯式的浪漫情懷,蘇聯式的浪漫情懷,有一種革命浪漫主義的情懷。當中有對藝術形態的反思,也有對于我們這片土地的農業屬性的思考,也有荒誕性,他是忽而煽情,忽而荒誕,但是基本保持著一種理性的冷峻。所以在他的作品當中有好幾種面目,那如果要跟我的“瘋狂”系列切合的話,我自然會去選擇一個相對更傾向于柔軟的文化部分和荒誕性的部分作為一個切入點,然后來達到一種,沖撞。
對于悲劇,沒有人可以有態度,你怎么會對生活中的悲哀有態度呢?只能接受,討論悲劇也沒辦法,最終的結果都是承受,在人生的悲劇面前,你有選擇權嗎?
我個人是比較喜歡沖撞的,荒誕主義的那種沖撞。
面對悲劇我是什么樣的姿勢?嘻嘻哈哈。
監制= 吳默韜 / 編輯=Ciara&LUX / 攝影師=NOWON / 文字統籌= 小南 / 采訪& 撰文=LUX / 造型=kyle / 妝發= 竇凱 / 制片=NOWON / 燈光= 劉學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