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宇春 | 不如閑談

    拍攝結束,天光還亮著,一片介于淡粉色和藍紫色的薄云,從頭頂一直飄到遠遠的無際天邊。李宇春決定蹦出門去,坐在戶外的草坪上聊這場天。遠處有只小狗一直歡脫地叫著,她心情也嗷嗷地好。這是我們認識十余年來第一次毫無由頭地閑談——在停滯里、在分隔時,在隱隱的焦灼和不想停下來的不甘里。一直到天色漸漸變暗——但也不是全黑了,而是一片好看的靛藍——我們不約而同感到一團火苗在談話之間燃起來了,燃起來了我們也不使勁兒扇風,就任它那么溫著。一場好的談話最好就是這樣,沒有企圖,沒有終點,沒有得失,便不會輕易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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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宇春

    廢話與糖

    一個多月了,我們都乖巧地靜著。

    今天這樣的工作,這么多人在一起,是這段時間以來的頭一回,李宇春跟同事都覺得久違了.他們也一個月沒見了。拍攝效率很高,什么都很順利,最重要的是,大家開開心心。李宇春刺刺刺往腿上胳膊上噴著花露水。轉眼夏天就來了。上一回出門的時候還要隨身帶件薄外套,太陽落山了套上御寒,時下是要緊著防蚊了。

    這一長段時間以來的情緒嘛,她說也是反反復復的:“有特別喪的時候,也有點憤怒的時候,還有時候,都能(無奈)笑了……”這是心照不宣的實言,不必再追問更多。

    情緒不好的那些時刻,李宇春有了新發現.原來對自己而言最有效的情緒治愈,來自于和朋友聊天。

    以前忙忙叨叨的,很少會意識到“聊天”的意義,也不會對這件事做過多的解讀,好像聊天就是“說事兒”,說完就完了。近來,她在那些和朋友之間“有的沒的”聊天里得到了很多很多的溫暖。“彼此跟對方講一講‘廢話’,心情就會好起來,也會感覺到那個過程很美好。”

    過去一兩個月,她也會習慣性地主動找身在上海的朋友聊一聊。“我晚上錄完音其實挺晚了,但想著他們可能會失眠,就隨便聊兩句。”

    聊什么呢?

    “都是一些好無聊的話題……日常的吃吃喝喝、看了什么劇……”換作平常,哪有精神頭聊這些呢,她真的會覺得無聊,可在這樣的當下,這些“廢話的日常”就是彼此寬慰和陪伴的支柱,是化解苦難的那顆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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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宇春

    Q&A:

    你現在都是用什么辦法讓自己開心起來?

    李宇春:好像都是很日常的行為,比如打游戲、看劇、吃個“垃圾食品”、和小動物一起懶惰一天、喝杯熱可可什么的。

    還在“學習”和自我充益嗎?具體怎么做?

    李宇春:在注意力集中的時候看書、看電影、練琴,和朋友聊天也算,還有觀察身邊的一切,然后就是不停地想、想、想……

    在被現實困住手腳的這段日子里,你最想念哪個地方、哪個季節,為什么?

    李宇春:我覺得應該就是初夏吧,在春天和夏天相交的那段時間。也不太能說明具體原因,可能更多的就是一種個人感受,也許只是因為相交的那個自然時間實在太短暫了,生怕耽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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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宇春

    如果時光倒退,你最想和誰喝兩杯?

    李宇春:時光是無法倒退的,就像我最近看到很多很多人感慨的一句話“我們無法回到2019”,這就是現實,所以,要喝咱就今天喝,哈哈。

    在你的想象和期待里,未來是怎樣的?

    李宇春:我在寫新的專輯時,問過我自己類似的問題,事實上,卡住了,關于明天的好壞,就……停在那兒了。

    你覺得我們能做些什么,保持住生活和狀態依舊是“好”的?這個“好”的定義在你這兩年的意識里有什么改變嗎?

    李宇春:沒有做什么“特別”的事,好像去河邊曬個太陽現在就蠻“好”。比較大的改變,是我在寫完新專輯,整理內容時突然察覺到自己比之前變小了。這種變小就類似上一張寫《人間樂園》,思考的是生命這種宏大的命題,但是疫情兩年多發生的事,讓歌詞里的一切真的“近在眼前,身在其中”了,人就感覺一直在縮小、再縮小,我想這不僅是觀察視角的改變,也有一種無力感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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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渺小與眼淚

    新專輯的創作,繚繞在李宇春的生活版圖里也有兩年多了。

    本來的計劃是2019 年發完專輯,2020 年3 月開始巡回演唱會,然后就.“卡在那里了。”2020 年、2021 年,她也發了幾首新單曲。“但你知道的,單曲跟專輯畢竟不一樣,主要的差別還是思考的疆域上的。”

    世界在變,人在變,她不可能假裝什么都沒看到,也不可能對自己的感受視若無睹。眼下,新專輯創作已經在收尾階段。她埋頭走過這條路之后再總結,最強烈的知覺便是自己“變小了”。

    這份“小”,不僅僅是人之為人與宇宙廣袤對照下的那種“小”,而是一種視角的轉換.“觀察事物的切口變了,很細微,情緒也不再是那種宏大的。”

    她還提到了“無力”這兩個字,“渺小”的自我認知的來源也與其息息相關。李宇春很清楚一件事,這張即將面世的新專輯,將注定與過去所有的創作都不同,因為我們一道經歷過的這段時間,也是過去的生命里未曾遇到過的。

    她甚至沒有預設和思量更多所謂聽者的“反響”或者音樂“功效”之類的東西。她就是誠實地在過去的那段時日里,聆聽跟捕捉到了自己的真實感受,記錄它們、還原它們,把它們變成音符、變成歌。“如果那個感受是喪的,我就讓它這樣留在那里……并不想刻意為了讓大家開心,我就唱一個開心的歌,不會。”她不想違背這段經歷也身在當中日日夜夜的那個自己,甚至有時候寫到、唱到流淚了,也就讓“眼淚”封存在里頭。事已至此了,何必去掩飾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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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宇春

    Q&A:

    “小的視角”具體是什么意思?我第一反應感覺像是一個小貓的視角,就好像變低了……

    李宇春: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小貓,但就是低了很多,小了很多。

    變“小”了之后看到的世界,有什么變化嗎?

    李宇春:可能就是不會用一種很宏大的方式去表述了,會具體到某一個情緒或者某一個細節,或者就是講今天晚上,就很具象……就是一片葉子、一朵花、一個火光,這樣的。

    你這段時間見到的最美妙、最打動你的自然風景和氣象是什么?

    李宇春:五月的每天幾乎都會下樓排隊做核酸,眼見為實的夏天帶給了我很多美好。瘋長的夏草、顫動的陽光、吹過的風、肥厚的云,還有那些盛開的花。這些畫面都像一顆顆種子一樣,留駐在我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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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宇春

    現實的焦慮、混亂、變動、糟糕,其實是自不用說的,也不必做更多的描繪,在這樣的情況下,一個個體如何抵抗和面對的解決方案,就顯得尤為重要了。這個解決方案,你在尋找,還是已經找到了?

    李宇春:“不要屈服,不要淡化,不要使它看來合邏輯,不要依據潮流而修改你的靈魂。相反,狠狠地追隨你最強烈的喜好之事。”—— 卡夫卡

    你現在怎么看“自我”和“大眾”的關系?

    李宇春:個體即大眾。以前我可能不太會這么去想問題,我會覺得個體就是個體,很個人化。但是因為經歷了這些之后,我會發現其實個體交織起來,就會呈現出一種大眾化的表象。這個問題聽起來雖然挺復雜,需要很多闡述,但是我又覺得,好像一句話就能講明白,就是這一句,個體即大眾。

    但這也很悖論啊,如果我們把個體的“無力”加在一起,也許并不是集體的無力……

    李宇春:對。你看過前幾天網上有一條視頻嗎,在上海,晚上一群人在街邊唱《明天會更好》。我看到的時候覺得很難得,就是在此刻、在當下能有一個簡短的片刻,大家得以抒發或者喘息,多么難能可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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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宇春

    青春與三國

    老歌、老電影、舊日偶像……好像一時間,大家都開始陷入回憶的溫柔殼里不愿出來了。

    這一波“回憶殺”的浪潮,李宇春也沒被落下.不僅僅是作為被回看的對象,她也有自己的“兒時”與“青春”想要回溯。

    “青春”并不遙遠,回味起來,記憶里的畫面、光線、味道,都還清晰,她只是覺得,“時間過得好快好快”。

    瞬時闖到李宇春腦子里的關于“年青”的印記,是中學時候夜晚的操場。她12 歲就開始住校,所以很多下了晚自習之后的時間,她都是在那里度過的。

    “那個就是……”她倒吸了一口氣,“那個感覺好難形容,就是晚自習之后的夜晚操場是格外不一樣的……反正它跟白天的操場是絕對不一樣的。”天是黑的,操場上有光,有人在跑步、有人在散步、有人在喝汽水,還有人在踢球。她有時候會去跑兩圈:“因為我很懶,早晨起不來去上早操.我一般都是踏著鈴聲才進早自習,有的時候還帶著包子去.所以我只能晚上去鍛煉。”體育達標考試的必考項目是800米,她每天晚上的運動量也就是那800米。“就跑兩圈,三圈就是極限了。”

    那時候她以為這樣的日子永遠都不會結束。“在學校的時候覺得時間過得可慢了,但現在看起來覺得可快了。”

    看啊,我們就這么有一搭沒一搭的,從東聊到西,從南聊到北。這日常的廢話,不知道為什么在今天聊起來,這么舒服,就和初夏的晚風一個樣,刮來刮去的,自由自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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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宇春

    Q&A:

    你會逃避嗎?我覺得你好像是那種不太會允許自己逃避的人?

    李宇春:可是我有的時候也會逃避一下。比如說我整個四月份都在看一些特別老的電影,周星馳的電影,還有上世紀90 年代的港片,我還把老版的《三國演義》電視劇都看了一遍,還有《水滸傳》,連《紅樓夢》都看了,唯一就沒有看《西游記》,因為真的太熟了。但我最愛的還是《三國演義》啊!

    你是“三國迷”?

    李宇春:我是絕對的“三國迷”,任何“三國”的題材我都看的。我把“三國”的動畫片.3D 的、2D 的全部都看過一遍。我們兩個聊天聊了快十幾年了,都沒有聊到這個話題上面來嗎?也對哦,好像從來沒有機會聊起這個。我從小就跟我爸爸看“三國”,那里頭的人,每個都有自己的特點和才華,然后在那樣的一個亂世之中去展現自己的才能,真的很吸引人。

    你這么喜歡跟了解“三國”,怎么從來也沒見你寫過這個主題的歌啊……

    李宇春:真沒有哦!是哦,我怎么沒有想過要做一個《三國演義》的舞臺呢?真的沒有。但我就是單純喜歡啊,喜歡也不意味著非要把它和音樂發生什么關聯哈!

    太令人意外了,我們是怎么會聊到“三國”的?

    李宇春: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如果跟我聊這個我眼睛會放光。

    攝影:許闖 / 策劃:葛海晨 / 形象監制:于昆 / 采訪 & 撰文:呂彥妮 / 化妝:琪琪 liu / 發型:劉雪孟 / 統籌:王禹斯 Lily 張露露 / 后期修圖:CommaStudio / 形象執行:Tanya / 攝影助理:TrunkStudio / 服裝助理:裴立瑩、小漾 / 外聯制片:C·SID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