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溪 | 落地了

    有著文藝女孩典型的成長之路,齊溪從小跳舞,后來分配到濟南軍區前衛文工團,結果不滿意一眼看到頭的人生,從濟南考入中戲來到北京,畢業就登上孟京輝的話劇舞臺,飾演讓人如雷貫耳的文藝女神角色“明明”,繼而第一部大銀幕電影出演婁燁的《浮城謎事》,拿下金馬最佳新人獎。

    齊溪 | 落地了

    齊溪

    與那些贏得流量卻無法贏得尊重的演員相比,齊溪是另一個極端,第一部戲就拿下金馬獎早早證明了演技,卻一直缺乏與流量時代貼面共舞的機會。對于“戲紅人不紅”之境,外界以為她甘于享受,其實她早做好了打破的準備。

    齊溪演過一部冷門小眾電影《桃園》,她飾演的曹淑娟有一句臺詞,“我想跑。”戲里張楚問她,“你想跑去哪兒?”曹淑娟說,“我也不知道,我就想跑遠一點,跑快一點。”

    就是這幾句臺詞,讓齊溪決定演這部電影。這很符合外界對齊溪的想象。接受采訪的齊溪也是走心的,比如讓她講述演話劇時期最幸福的一件事情,蹦出金句,“如果人生能說出‘最’幸福的一件事,那得多不幸呀。”問她演戲會不會讓她過好自己的人生,“這個落腳點會不會太功利!”她笑道。

    有著文藝女孩典型的成長之路,齊溪從小跳舞,后來分配到濟南軍區前衛文工團,結果不滿意一眼看到頭的人生,從濟南考入中戲來到北京,畢業就登上孟京輝的話劇舞臺,飾演讓人如雷貫耳的文藝女神角色“明明”,繼而第一部大銀幕電影出演婁燁的《浮城謎事》,拿下金馬最佳新人獎。

    一路走來,她內心的沸點比別人更高,最大的驅動就是一股跑得更快更遠的強烈沖動。

    而在證明演技的同時,雖然一直沒紅起來,但她并沒有表現出對流量熱切的渴望,新作里就有《平靜》《莫爾道嘎》這樣的小眾文藝電影。連她自己都說拍這樣的電影,是一件挺理想主義的事情。

    為什么能如此?“沒有理想,多不快樂呀。”

    最近她還成為了阿那亞戲劇節“候鳥300”藝術委員會的成員,所謂“候鳥300”,齊溪說就是野蠻生長的一群人,是不是藝術家無所謂,有意思就行。這些人在阿那亞戲劇節期間一起搭帳篷住,天天唱歌,“有什么事情比一群人窮開心還好玩?”

    但齊溪很怕“理想主義”的標簽加在自己身上。對于戲紅人不紅的境地,她比任何人都想改變,“對于接近資源來說,演員還是需要更多關注、更多認可。因為你越好,所有東西就會去找你,然后你會更好。這就是馬太效應。”

    她做好了準備,“你看比如今天的采訪,我也沒抗拒,我一直在做著能得到更多關注的準備工作,這也是一個演員應該去做的。也希望通過關注拿到更好的角色,更好的劇本。”

    齊溪落地了。

    齊溪 | 落地了

    齊溪

    不演

    齊溪的待播戲很多,《如果有一天我將會離開你》《第八個嫌疑人》《彷徨之刃》《平靜》等以及今年兩部還未官宣的新作。

    入行整整十年,如果說《浮城謎事》早已證明了演技,《平靜》則對她來說是一次全新的打破又重啟。這部豆瓣評分5.7 的小眾電影,有人說更像一部紀錄片,還有人說看睡著了。

    這是一部講述30 多歲從事紀錄片工作的女性失戀后平靜尋求出口的故事,幾乎就是導演宋方本人的故事,典型的作者型電影。

    對于評分不高,“這部電影我幾乎就是盡可能在不演,怎么可能討巧呢?”齊溪很坦率。一開始,監制賈樟柯找到了她,她看了劇本說,“我演了,觀眾覺得我什么都沒演,怎么辦啊?”但她不需要賈導來說服,因為喜歡這種截然不同的表演方式,她接了下來。

    等到拍攝,她的感受是非常難,“你讓一個演員不演戲特別難”。

    不演,就是用一種很平靜的方式完成劇情。最不同的是,“我是很熱烈的一個人,而角色其實是一個挺肅穆的人。在拍攝中我一直糾結我對這個角色的創作,要不要沖出來一點,回憶涌起時是不是微微有一些顫動或小動作,但是每次沖出來一點,導演就說,不需要。”

    不演更需要克服自身的一些行為特征,比如跟人的交流方式、手勢、面部表情、走路節奏,甚至一些本能下意識的反應。而這些東西灌注在人的肌肉記憶里,是最難改的。

    其實她在拍攝時也有過很多動情的表演,無聲哭泣、痛哭流涕、非常彷徨、急急忙忙地走,但最后這些都沒呈現出來,觀眾看的就是“平靜”。

    同時,你還得讓自己像戲里的人物。

    齊溪那段時間都在觀察導演宋方說話的節奏、語調、形態,導演也希望她能由內而外貼合人物的氣質,給了她一些資料和書籍,她因此開始讀川端康成。

    這次的拍攝周期也和以往完全不同,斷斷續續經歷四個時間段,中國南京、北京的春天和冬天、日本的冬天和中國香港的夏天,歷時三個月。四季的拍攝在快節奏時代很少見,齊溪也是第一次經歷。

    她的點是很開心能經歷這些,“感謝賈樟柯導演,如果不是他,我可能不知道會有這么一個項目,四個季度的拍攝對于制片來說是非常艱難的,而且中國香港和日本拍攝都非常貴。這部片子看上去也不是狂賣的那種電影,賈導他們還愿意做這個事兒,是一件挺理想主義的事情。”

    當看到成片, “我看到了一個完全不像自己的自己,特別高興,要不然我又重復一次自己干嘛?”同時,“我覺得演得多、妙、準是一種表演,演得少、完全不演,也特別嗨,特別爽。”

    齊溪 | 落地了

    齊溪

    永遠作為第一次

    從2011 年出演《浮城謎事》,連齊溪自己都有點吃驚,“我才入行10 年!”大家都覺得她出道得更久,也是因為她早幾年就活躍在孟京輝話劇《戀愛的犀牛》的舞臺。

    獲得孟京輝的青睞,齊溪以為是憑借自己的神經氣質,結果孟京輝說,“我看中的,是你的臉。”

    她有著一張有棱角的臉,清癯里帶著驕傲,眼神更有一種不馴服的桀驁和神經質的敏銳,很容易就讓人把她和為愛情奮不顧身的明明對等起來。那是她第一次真正演戲。

    她記得站在舞臺的感覺,一束追光打在自己身上,周圍全都是黑的。“在舞臺上那一刻你其實是很孤獨的,但你又不孤獨,是在觀眾的注視下表演,但你又會覺得很孤獨,這種孤獨會讓你真正淪為你正在創作的人物。”

    出演明明三年半,話劇生活和齊溪的個人生活是交織在一起的。每天不是奔赴在去演明明的路上,就是演完明明回家的路上。每次演出完,她會去看別的演出,喝杯酒睡一覺,第二天又開始演。“每天都很幸福,就算我很痛苦,也是很幸福的痛苦。”

    這部戲對她的影響是,“永遠保持著一顆熱忱和好奇的內心和眼睛,這是孟京輝導演給我最好的禮物。”

    此后,從出演婁燁的《浮城謎事》開始,齊溪成了大導演的最愛,合作過的導演有王小帥、薛曉璐、李少紅、李玉、賈樟柯、趙薇等等。

    在她看來每一位導演都特別有勁兒,不論是身體還是精神上,簡直不知疲倦。“導演是一種特殊人,可能不需要睡覺。”

    很多演員到最后都想當導演,齊溪覺得自己不行,“我欠的是抗壓力,他們非常強悍,我神經比較脆弱,一受刺激就崩了,情緒比較不穩定。如果導演是一個情緒不穩定的人,可想而知這個劇組得亂成什么樣子。”

    當下她的理想,其實更像是一種態度,“把每一次都當作是第一次。”法國詩人安德烈·布勒東在《永遠作為第一次》里說,“我找到了/ 愛你的秘訣/ 永遠作為第一次”。齊溪希望自己對演戲也如此。

    接受采訪時,她正在深圳拍新戲,夜里10 點說起拍攝氛圍,“一個特別讓人熱血沸騰的戲,陣容是嶄新的,創作氛圍很興奮,導演是我一直想合作的,大家都處于一個摩拳擦掌的創作狀態中。”

    語氣熱烈又興奮。

    前段時間美劇《老友記》終結17 年后的重聚,演員圍讀劇本,有一段安妮斯頓跟Ross Geller 兩個人說他們當初第一次接吻那段戲的對詞,讓齊溪很驚嘆,他們現在都50 多歲對臺詞還保有著強大的熱情,這種單純的相信就特別美好。

    齊溪 | 落地了

    齊溪

    沒覺得被低估

    演過那么多極致的角色,齊溪當下依然特別想演一些極致的角色。對此她用第三者的口吻自嘲,“你怎么還想演極致?!”

    對她來說,所謂極致,就是不平庸,有很大發揮空間。最讓她享受就是,徹底地忘我。這就像是每一部戲都有一些糖,“我吃到一顆糖,就太棒了。”

    去年出演趙薇導演的《魔鏡》,其中一小段人物獨白,齊溪講著那些臺詞,“那一刻我本人是一種特別真空的狀態,我說出來的每一句話雖然是臺詞,但是通過我的嘴巴說出來,我完完全全會疼痛她的疼痛,現場所有東西在我眼前也是失焦的,都不太存在了。”

    “如果你看到一段表演覺得非常好,那個演員一定是很入戲的。演員真的進去了,看的人一定會被你打動,不會在意你說臺詞重音對不對,眼神看的是哪,絕對不會在意的。只會被你那一刻的靈魂吸引了。”

    而在演技早已獲得認同的當下,齊溪也一直在爭取更多機會,這兩年也參與了網劇《在劫難逃》和電視劇《大宋宮詞》。

    演電影和電視劇對她是不一樣的。“拍電影濃縮在120 分鐘,人物留白非常多,你如何在短時間內讓觀眾記住這個角色,又要有空間去創作,可能像立起一個球一樣。電視劇則很長,人物是一點點展開的,這一場和下一場轉變得特別清晰。從創作功課上來說,電視劇是需要更加細致化,沒那么跳脫,得邏輯思維特別強才可以。”

    看自己的電視劇,她老帶著一種審判,對自己的表演挑三揀四。電影對她來說也許更得心應手一些,“電影通過剪輯,能幫你藏一些拙。”但她反而希望多接點電視劇,可以得到更多鍛煉。

    “會有市場的考慮嗎?”

    雖然希望打破戲紅人不紅的狀態,但齊溪否認了市場的考慮,“好的東西,不分電影、電視劇還是網劇。你要是說市場,不存在電視劇帶來的市場更大,電影帶不來市場。電影還是電視劇的影響力其實是一樣的。”

    因為戲比她本人受到的關注更多,她也被稱為“被低估的女演員”,齊溪對此的認知有著透徹的思考,“大家愿意這么說,我也很感激,但我沒覺得被低估,可能也有人高估我,我的能力也就這么回事。我一直生活在不希望別人覺得高估了我齊溪的一種狀態下。”

    “所謂被低估,好像我對現在的狀態很不甘一樣,這會潛移默化影響演員的自我認知,甚至想是不是應該讓自己不要被低估,做出一些打破自己原有節奏的事情,不見得是好事。大家應該接納更多的可能性,某一種演員可能就是這樣一種狀態,不要只用紅或者不紅來評判一個演員的表演和生活的好或不好。”

    顯然,在希望打破現狀的同時,她亦安然接受當下的一切。

    幾年前,齊溪曾在一次采訪里說有一種病叫宇宙窒息癥,意思是宇宙太大了,人太小了,所以她要一直跑得更遠,跑得更快。她的人生,從貴陽到濟南再到北京,她說自己甚至想要跑到月球……

    但疫情發生后,世界短暫按下了暫停鍵,無法出遠門了,齊溪偶爾有點彷徨,腦中會一閃,那些遠方真的存在嗎?

    她提到《心靈奇旅》,講的是著眼于身邊的每一件小事情,你的人生會快樂很多。“當我被以前看起來特別無聊、不太在意的小屁事滿足之后,會特別充實和踏實。”

    監制:佟宇 / 統籌 & 策劃 & 編輯 & :趙文斐、李祺 / 攝影:張博然 / 采訪 & 撰文:細補 / 造型:Cok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