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軒 | 或許一個人柔軟詩意地生存在這紛繁世間

    或許一個人柔軟詩意地生存在這紛繁世間,比野蠻生長更需要勇氣和信念。這份柔軟之中,融合了自我審視、自我發現、自我接受以及對自我和外界的信任與期待。比起噴薄而出的激情或者破罐破摔的下墮,自我對內心加持的過程更考驗一個人的耐性、靈性與詩性。這些都是在黃軒內心發生的事情,是不斷試錯后的承擔與反復考量后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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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軒

    人人意中有,人人意中無

    采訪當日氣溫不算太暖,溜進衣領的冷風還有冬天的架勢,但春季的陽光已經帶著點兒暖意,這點兒暖意,已經足夠讓人安放自己。

    “自我安放”是件重要的事情。在和黃軒的采訪中逐漸感受到,愉悅的生活不太依賴于外界創造,而是來源于正確的自我認知。

    當日的黃軒,已經是個剃了圓寸的白居易。由于要參演曹保平導演的“灼心”系列《她殺》,他一改往日發型。“我挺喜歡短頭發的,以前一直沒敢剃這么短,總擔心不好看。剃完了我覺得還行,短頭發比較精神,氣質不太一樣。” 不同的戲路、不同的形象會激發他體內不同的自己,“包括我朋友也會說,覺得每次拍不同的角色,回來跟大家見面的感覺都不太一樣。后來自己也觀察,覺得好像確實是這樣。”

    黃軒清晰地知道自己性格的每一個側面究竟“長什么樣子”,因此也就能決定應當把自己放在怎樣的環境當中。不然就需要始終處在一種矯正狀態里,常常在解決煩悶的過程當中,又為自己添了新的苦惱。如果將大量的時間與精力花費在對糾錯的調整之中,這會耗費不少心力與元氣。平穩度過了矯正狀態的黃軒,如今把自己安放在了更舒適的地方。在他以身體穿過生命的過程中,依舊能保持靈魂的秩序。

    而閱讀,則是黃軒用來維護靈魂秩序的一種重要途徑。研讀改編成劇本之前的原著,是黃軒會去做的事情。如果要更好地詮釋自己所飾演的角色,首先就要相信這個人物,了解他的情緒起伏都是基于怎樣的原因,并將自己融入到虛構的世界里,去感受更加豐滿、立體的人物形象。從時間的角度講,這或許是件比較耗時的事,而黃軒則說:“因為改編的影視劇一定是要壓縮、要濃縮的,把其中最精華的橋段和元素融合起來。但是如果返回去看原著的話,會看到他最豐厚的一個呈現。”因此黃軒在濃縮之外,找到了更多的心理依據,去理解精簡后的人物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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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軒

    他的閱讀并不只限于為了領悟角色。由于工作中他會接觸到大量的劇本,帶著強烈沖突的故事性,因此在工作之外,黃軒便會更傾向于體驗散文和詩所帶來的舒展。那些想象力蘊含在字里行間,沾染著墨香,在某個通告結束的黃昏或是夜色深濃的晚上,將黃軒帶入另外的世界,這樣的世界不擁有其他人,但仿佛擁有一切。閱讀是可以給人安慰與滿足的事情。在段落字句中,讀者與作者能夠找到觀念契合、心神合一的時刻。那些想講沒能講的話,或者正在思索著的困惑,有人和自己一樣經歷過。黃軒能夠在閱讀中完成表演之外的自我表達,這是獨處時度過生命的一種重要方式。

    黃軒自己也說: “散文和詩吧,會更喜歡,因為它們更精華,會讓人更有想象力。有時候讀到很美的詩句,可以讓人突然之間看世界的方式都不太一樣了。”也正是因為大量閱讀,黃軒本身的感性之中又多了一份詩性。這種詩性提供了一種認識世界的全新角度,他用了一句簡潔精粹的話:“人人意中有,人人意中無。”他在講述這些時,能夠讓人感受到詩意帶給他的溫熱,眼神里有對這個世界的美好欣賞與期待。

    黃軒也坦言自己并不是個飛速閱讀者,“我且看且琢磨”,他說,“有些人看書特別快,一天看一本,兩天看一本。我不行,我還做筆記,就比較慢。”對黃軒來說,讀書的數量與速度,并不是某種要達到的任務指標,因此也就不應該成為閱讀中的里程碑式符號,而是要在閱讀的過程中充分思考。因此他會在閱讀筆記中記錄下彼時心領神會的感想,或者某些讓自己格外觸動的語言。這些都潛移默化地成為了他表演方式以及生活中的某些指引,同時也為下一次重復閱讀提供了方便。的確,很多作品在閱讀之后,常會因人事紛繁而被拋在腦后,最終只記得作者及作品名稱,具體內容卻很難記起。因此當黃軒再重溫曾經讀過的作品時,原來的筆記也就成為了再度回顧的依據,它們或許還是某種證明,證明曾經的時光里停留過怎樣的自己。

    最近,黃軒在讀有關宗教類的作品,“我剛讀完《朝圣》,巴西當代作家保羅· 科埃略的作品。”這些帶著哲學思維及神秘主義色彩的作品,很吸引黃軒進行更深入地思考,“讓我覺得生命還能有更多的可能性,這個世界還有太多的未知,我們還沒有去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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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軒

    以字安寧,以茶會友

    在對自我的未知和世界的未知探索、交融的過程中沉淀自己,除了對新鮮事物的好奇,也需要一份安寧。世界一直是這樣,熱鬧與喧囂隨眼即逝,但安寧和平靜則需要內化的努力。動與靜之間需要平衡調和,才不至于身體向前一路小跑得太快,而靈魂沒能趕上節奏。為了讓身與心速度同步,越來越多的人于書法中找尋平靜,黃軒就是其中之一。

    黃軒接觸書法的原因說來帶著點巧合與玩笑的意味,但越想越會覺得這偶然之中有著注定的必然。當時的黃軒還不是如今的“名導收割機”,工作節奏不像如今緊湊,要拍的戲一部接著一部,甚至是接不到戲,閑散得苦悶。他在街上閑逛,路過家附近的批發市場,發現要關門歇業,他在文具店門口看到“紙墨筆硯文房四寶一套20 元”的招牌,就如同你我平時走在街上經常遇到的那種“全場清倉大處理,賠錢甩賣,一律二十元,全場二十元”。于是黃軒就在文具店門口站住了,“里面有字帖、有筆、有墨,什么都有一大套,才20 塊錢,我就看這20 塊錢,看了半天。我想這是個事兒,這可以很好地打發時間,而且也就突然覺得想寫。因為我字寫得不好,所以也想練練字,就買了一套回家。”

    而讓黃軒自己也沒有想到的是,從二十元的筆墨紙硯開始寫,一寫就到了現在。很多人會一時興起,買筆買紙,可能硯臺里的墨汁還沒完全干,就已經意興闌珊,有了倦意。而黃軒從手抖著不知如何運筆開始,從橫豎撇捺開始,“最后一寫能寫一下午,慢慢地就把自己的心緒完全沉淀下來了,我就覺得它能使我安靜,我就享受那個過程”。他享受墨水與毛筆的暈染,也享受筆尖與宣紙接觸摩擦的質感。他越寫越熟練越穩定,起筆行筆收筆掌握了訣竅,從楷書寫到了行草。“你寫完行草會知道,為什么要練楷書。反正就是隨著心情來,因為我寫字也不是為了干什么,也不是我的職業,就是我想達到某種心境,或者是體驗它過程中的愉悅感。那我就怎么開心怎么來,不給自己設框框。”黃軒說。

    品茶是黃軒的又一種舒緩方式。按季節區分,夏天他會喝一些高山烏龍、白茶,冬天他則選擇一些發酵茶,熟普洱或者六寶茶。他也說由于自己的腸胃比較敏感,冬天也會注意以茶養胃。黃軒喝茶不太拘泥于形式,“我總覺得形式的東西是有一種表演性。”但他也會根據不同的茶葉選擇不同的茶壺和茶杯,“如果是自己一個人喝就比較簡單,如果朋友來了心情好,可能會在器皿、環境上多營造一些氣氛。”以茶會友,這四個字就已經給人足夠的清淡與舒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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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軒

    在抵達“快意人生”的途中

    人常常會在人生的某個階段產生某種覺醒式的變化,外界與自我的綜合作用,使得人會完成一種蛻變。這種成長不再以年齡為基準,更多的是心路歷程所產生的煥然一新。你我見過年近半百的“巨嬰”,同樣也有盡早了解自己,明白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的這類人。無論順逆,我們終究在追尋一種成全自我的方式,好讓自己在某個四下無人的夜里回顧曾經時,不至于被回憶噎住。

    如今集書、詩、酒、茶于一身的文人氣質黃軒,曾經在上學的時候對文化課極其抗拒。黃軒自己也說:“我覺得特別諷刺,在學校里完全就是不知道在干什么,感覺我真正開始學習是從校園徹底走出來以后。之后我沒有一天不在學習,那種學習的求知欲望特別強。”學生時代的黃軒帶著叛逆與不安定感,就像很多年輕的大男孩一樣,覺得學校里傳授的不是知識,而是強加的任務。“我就覺得那時候還沒有完全意識到自己要學什么,要如何去成長。”黃軒坦誠地說。然而畢業之后走向社會,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欠缺的東西還很多,這種欠缺使他感覺極其不安,“那時候我覺得好像缺的東西太多了,跟別人一聊天聊不上,別人知道那么多東西,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于是這激發黃軒產生了強烈的求知欲,“然后就開始想要去填充自己、武裝自己,覺得自己要成長。沒有人能幫我,沒有學校沒有老師,怎么辦?只能趕緊學,這就是我自己的一個立場。”

    于是黃軒就成為了自己的導師,按他的話說就是開始了“自我教育”。確實如此,他人的鞭策與催促,其實都不如自我的領悟來得深刻透徹。我們終其一生在做的,就是與自己的較量。而之后他開始了解、學習的,不僅僅是需要死記硬背的書本知識,更多是軟性的感悟。他像是更開放地打開了自己的感官,去感受自己所度過的時間。“自己去到處學習,在朋友聊天中也在學習,散步的時候也能學習,各個地方的東西,旅行也在學習”。他在學習、閱讀的過程中接觸到了更多的價值觀,感受到了更多元的思維方式,逐漸調整了看待世界的態度,因此對待自己的方式也不同了。“覺得自己越來越好,越來越豐滿,越來越自信,于是我就繼續下去。”得到了正確的方式,結束了矯正的過程,也就知道以后要如何做。就這樣,他逐漸成為了今天大家眼中的黃軒,靈性、詩性、耐性,內在立體又豐盈。

    也正是由于不斷學習、充實自我,黃軒也在逐漸變得更加自信與松弛。他正在一點點接近屬于自己的“快意人生”,得到的是種追求的自在。他和曾經最大的差別就是束縛和捆綁他的東西越來越少,曾經他的確有過那樣的階段,被物質、被觀念,甚至被自己綁架,而把真實的自我包裹得很嚴。但如今他能夠自在地接受或者拒絕,能夠發現真正的自己在哪里。黃軒在表達的時候,你能夠感到他的真誠,并不是在說一些形而上的虛空,而是能感受到他自己的堅定。他也很坦誠地說,“我現在覺得打開了,也釋然了。我覺得只要你愿意跟我敞開,我就能跟你敞開”。很多道理,他都在閱讀中完成領悟。“幾千多年前的哲學家們、歷代的文學家們,把這些事情都說得很清楚了,對吧。我們還見天兒在這隱隱藏藏、躲躲閃閃,我說這是干什么呢。”因此,他會更加接受自己,不管腦海中閃過怎樣的念頭,他會自信地說,“去面對它就好了”。不急切、不刻意回避,順其自然,一直往前走。就像有的作家曾寫的,“能把事情看得簡單,也許就是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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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軒

    浪漫與詩意,是一種能力

    關乎詩意與浪漫,不同的人也有各異的解讀。有人會定義為山盟海誓、驚天動地,也有人從靜默開始,由細微而起,從微觀中看到廣闊。以贈人玫瑰舉例,問黃軒會不會覺得這是他心中的浪漫。他說:“那個不是我做的事情。”他眼中的浪漫很少夾雜“形式主義”的包裝,而是由內產生的一種發現。“就是你能發現別人不經意的角落和細節,我覺得這個是浪漫的。”黃軒解釋道。緊接著他的眼前出現了很多個畫面,他也將這些浪漫一一描述了出來。在黃軒描繪這些自然萬象時,能夠感受到他眼中的光亮。他講出“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那般的黃昏暮色;也描繪出“草長鶯飛二月天,撫堤楊柳醉春煙”的生氣蓬勃。他說:“所以我覺得浪漫是一種能力,是一種去發現的意識。如果有這種意識,處處都可以是浪漫。”

    這讓人想起《美國麗人》里,那個男孩在看到空中飛舞的塑料袋時發現了詩意與優雅。在問到黃軒是不是也會有這種感性的情懷時,他身體向前傾了一下,“我有,比如我在不同的季節,聞到某種不同的氣味,我就會停下來。我說這個氣味像是我小時候奶奶家的味道,然后就在那兒靜靜地聞那個味道,我覺得這個時候太美妙了。”接著,他又將畫面聚焦到電影構圖上,“春暖花開的時候,突然走到一處,發現這棵樹怎么有小花了,上面有一個蜜蜂來來回回。你如果把焦點聚焦在那里的時候,它就是特別生活的畫,會覺得這是一個畫,這是一個電影的鏡頭。太生動了,太浪漫了,這是自然給予的,沒有經過排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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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軒

    想說的比能說的多

    可以感受的到,黃軒是一個感情細膩豐富且立體的人。他能夠感受到自己性格里的很多面,也知道自我有很多層次。因此作為演員,去塑造角色就是他完成自我表達的一種途徑。“會有很多很多表達欲望,有很多很多想嘗試的可能性。”黃軒說。

    而事實上,很多時候內心涌起的萬千情緒,很難用語言表達清楚。想說的總是比能說的多。即使語言有著怎樣深邃的奧義,終究有它不敵情緒濃稠的時候。不僅如此,由于人與人主觀認知差異,對同一事物的理解會產生10%的認知偏差。意思就是,即使說話人以平鋪直敘的方式說出一句話,接受者也不一定能夠完全理解其中的意思。而黃軒也說:“會有很多情緒和內心的感受,沒有找到一個非常合適的契機,不知道如何去表達。”

    曾經在上學時,黃軒會對著學校里的三棵樹,在心里默默地傾訴。就像《重慶森林》里梁朝偉飾演的警察,對著家里的濕毛巾和香皂講話。如今黃軒早已經離開了校園,也離開了陪著他成長的那幾棵樹。或許現在,他已經不再需要一個具象的物體,作為情緒的承載,“現在我沒有樹了”,黃軒把頭仰起說著這句話,而后他轉過身來,“但是我有信仰。”接著他說:“我信仰自然,我信仰智慧,所以并不孤單。因為以前我不閱讀,那種思緒別人不了解的時候,感受沒有表達對象的時候,就只能對著一個物體去傳達情感。但是現在很重要的就是閱讀,總會有那么幾個人,我覺得他跟自己是很像的,是相通的。所以有時候就會去翻看更多的作品,自己就會覺得這是一種交流,是一種神交。”

    有過很多無奈,但仍對世界抱有期待,黃軒把自己定義為“悲觀的樂觀主義者”。他會相信這世上還有更美妙的去處,生活在當下,生活也在別處;他會期待遇到更多美好的、有智慧的人;同時他也在探尋生命中更多的可能性。“當然我也會對局部有時候產生一點無奈,包括一些現象,會覺得有點無奈。不過,還是會好的”。

    于是,即使在飛速高效的世界節奏中,即使在演藝圈各異的表演形式中,黃軒依然保留著一種神韻。因為他很明白的是,如果在洪流之中喪失了自我,要是能夠稱得上是“奉獻”也算值得,但更多的,其實是對自己的磨損與消耗。經歷過匱乏和抱怨,他轉而向內心深處探索,盡可能去凈化和調整。以柔軟的內心真誠而有力地生活,這或許是最好的自我表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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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軒

    Q&A

    Q :如果你演什么角色就會帶著他的特質,那要是演個大壞蛋怎么辦?

    A :本來就是小壞蛋。

    Q :寫書法用狼毫還是羊毫?

    A :我喜歡兼毫。羊毫太短了,不好控制,字寫的特別肉,狼毫太硬了,我喜歡兼毫,什么都能寫。

    Q :書法都寫什么內容?

    A :主要是臨帖。臨多的是王鐸,還有黃庭堅,我最近打算想試一試米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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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軒

    Q :因為飾演白居易,你了解了唐朝,你最愛哪個朝代?

    A :唐朝也是愛的,其實我自己心中更向往和好奇的是宋代。它的美更內斂,達到一個巔峰。

    Q :你的朋友都是什么樣的?

    A :我的朋友個性都很鮮明,所以很難把他們全都聚一起,都是單獨聚。

    Q :你覺得能飾演的角色年齡跨度有多大?

    A :這個不好說,得看造型老師了。正常情況下,大概20-40 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