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雨彤:自有渡舟人

    拍了十年的戲,周雨彤從來不覺得戲劇是生活的夸張。她是一個敏銳的人,從不缺乏對生活的觀察。她眼里看到的世界,從來都比劇本精彩。于是人生成為一場體驗,都要盡興一番。

    周雨彤:自有渡舟人

    周雨彤

    尋找托斯卡納的艷陽

    新一年剛開始的時候,想要旅行的心已經躁動起來。時裝周的工作開始之前,周雨彤給自己安排一周的意大利環游。這個充滿歌劇、美食、美酒、建筑與時尚的國度,曾經帶給她不少神往。“從前每次來都是干完活就走,沒機會好好看看城市和周邊的小鎮,這次就把遺憾都補全。”

    她坐了很久的火車,去了佛羅倫薩、錫耶納還有羅馬和威尼斯,看上去有點特種兵的行程,背后的邏輯和大眾一樣:“盡可能多去些地方,不留遺憾,有特別喜歡的地方,下次再多待一待。”最后她覺得,留給佛羅倫薩的時間太少了,只吃了一頓飯就走,沒能看看圣母瑪利亞百花教堂,爬一爬喬托鐘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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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雨彤

    意大利誕生了無數電影,從《羅馬假日》《西西里的美麗傳說》到《托斯卡納艷陽下》,作為演員,她當然也想對經典場景一探究竟。去之前想象了很多,金色溫馨的陽光、紅色陶土的屋頂、深綠色的百葉窗、簡樸優雅的拱門……現在意識到:“有些地方就該存在于電影里,或者存在于想象里。”

    她去的季節有點冷,氛圍是陰冷而蕭條的,并沒有托斯卡納的艷陽。“這是另外一種狀態,也是另外一種美。”她沒有遺憾,因為這就是旅行的常態。她不愛做攻略,喜歡跟計劃的朋友一起出去玩,做一個氛圍組,去哪兒都行,吃什么都好。這樣的人是最好的旅行搭子,還能提供情緒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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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次出門最開心的事,是一只小貓在清晨溜進了民宿房間。它是日出前來的,周雨彤把窗簾打開,兩個“人”并肩看了日出,它又悄悄溜走了。風景與教堂看多了難免意興闌珊,旅行中很多事都是確切的、已知的,要去哪里、要吃什么,但小貓代表X,未知的客人帶來不確定的快樂。

    她在小鎮上看到一家賣畫的小店,經營者是一對老夫妻,看上去有七八十歲了。“他們跟我說,這是小鎮里壽命最長的一家店,他們很早就在這里住下來。作品是夫妻倆共同畫的,他們畫出了小鎮的樣子,有日落、園林,有街巷、教堂,我覺得挺美好、挺浪漫。”臨走前她買了三幅畫,自己留一幅,其他送給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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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意大利回國沒幾天,她又約上在美國的發小,自駕環游了十五天。先沿著西海岸玩了一圈,又順著一號公路開了三天,去了一些小鎮,之后飛到了威格爾斯待了兩天,最后在紐約結束了這趟行程。“旅行真累啊,到最后我快玩不動了。”周雨彤說,她是需要回家才能充電的人,但她還是很滿意這兩次出行,因為之前兩年的拍攝,讓她覺得一直在往外掏東西,需要生活、旅行來吸收養分了,不能一直困在自己的常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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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想生活與凡塵煙火

    玩了一圈回來,她的新戲《春色寄情人》的預約量已突破一百萬。這是一部溫暖的都市情感劇,文藝感與荷爾蒙兼備。女主角莊潔因車禍失去一條腿,鍛造了她明朗又堅毅的性格。一個人在大城市打拼,成為銷售精英,勇敢而耀眼。一次返鄉的途中,她在火車上遇到老同學陳麥冬,也開啟了生活的轉折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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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事一開始,莊潔像一個過度外向的人。她在車廂里直勾勾地盯著男主,認出他是自己的中學同學后,隨口就問他:“你也是南枰鎮的人?”對方表現得頗為冷淡,她也只是笑笑,拎著行李下了車。表面看來,她是個不折不扣的“E人”,但周雨彤覺得她是偽裝成E人的I人。

    周雨彤的這番理解,讓人物性格更多了復雜性。也讓人不由得探究:莊潔那“壓倒式的奔放”背后,到底有怎樣的隱痛。她說話像爆炒鋼豆兒,不繞彎子,和閨密大聊八卦;她在上海打拼,給自己買最好的假肢,她每天都要穿脫假肢,處理皮膚的磨痛,但又不強調殘疾人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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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雨彤

    周雨彤認為,我們不能完全回避殘疾人群體在生活上、心理上遇到的問題。“那樣很不公平,他們一定有許多不便。從出行、生活到工作、婚戀,我們應該看見它,但也不需要極度憐憫。”她看過一個案例,一個在大廠上班的殘疾姑娘,想去園區的湖邊走一走,通往湖水的路全是碎石子,她給總部寫信,總部給開了一條平緩的、可以推輪椅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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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就叫作看見,她不需要別人背著去,她只需要最基礎的保障。”在莊潔身上,周雨彤相信童年遇到的生理創傷一定帶來很大程度的影響。“活著這件事,對她來說已經是饋贈了。所以她極其有韌性,極其有生命力。為了不受人欺負,不活在他人的眼光里,她要證明自己比別人更優秀。”

    一個事業型的人在故鄉遇到愛情,心中的天平該如何傾斜,這是莊潔迷人的地方。“小莊是復雜的,因為很多角色在我看來都太知道自己要什么了,可是真正的人是流動的,是需要經過驗證才知道此刻自己更在意的是什么。所以痛苦,所以糾結,但是又如此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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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入行十年了,周雨彤已經很少在殺青后哭了,拍完《春色寄情人》,她還是有些忍不住。她舍不得離開劇本的情境,舍不得南枰鎮,還有那里的人們,這一切都讓人感到溫暖。“我要從這個世界里出來了,回到現實生活中,回到北上廣,那一刻我有點崩潰。”仿佛是一個烏托邦突然碎了,她不得不往前走。

    劇組在泉州取景,她可太喜歡那里了。這是一座離童年很近的城市,山與海是它的主旋律,海風濕潤了一切粗糲感。閩南風格的建筑,飾滿琉璃的熱鬧房檐,永遠煙火旺盛的媽祖廟,都構筑了居民心中的篤定。城里有兩座對望的石塔,最美的是夕陽時分,沐浴在金光中,是千年的沉默與平和。

    她喜歡吃泉州牛排,把醬汁倒在米飯里,吃著特別香。有的拌飯汁是帶著點甜辣芝麻香,有的人吃不慣,但很對她口味。牛肉用料扎實,燉得軟爛;牛心湯真材實料,童叟無欺。她尤其愛吃主食,和扁食一樣家喻戶曉的沙茶面是最愛,湯汁酸中帶鮮,一口碳水下去,解除了一天的疲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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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雨彤

    哪怕每天拍戲的節奏很緊湊,她也覺得這里是舒緩的,優哉游哉的。將來有空的時候,她還是想回去再走一走。“它沒被過度開發,溫暖又治愈。那里的人也好,吃的也好,包括那些文廟、夫子廟、關帝廟,你都會覺得離人特別近,有濃郁的煙火氣。待在這個地方,會有回到老家的感覺。”

    泉州帶來的童年感,讓她想起自己的故鄉淮南。她小時候和姥姥一起生活,鄰里的關系很近,到飯點兒了不回家,就在鄰居那兒隨便吃一口。炒菜做飯短了什么調料,出門就去隔壁家借。長大以后發現,這座城市很小,如果想約朋友吃飯唱歌,五分鐘就可以見到面,衣食住行一切所需,都可以在一條街里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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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雨彤

    真實的生活遠比劇本有趣

    她的確走了很遠,就像《我在他鄉挺好的》一樣,她在大城市和事業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隨著一部部戲的積累,認可她、欣賞她的人越來越多,面對這種改變,周雨彤的內心反而充滿定力。就像她一貫表現出來的,舒展、自信,她有自己的步伐,從不會亂了節奏。

    成長的路上,她不會刻意劃分時間節點。周雨彤說:“只要你愿意,什么時候都可以當作起點,你的身體每一天都在洗牌。只要一轉念,下一分鐘就重新開始。”聽上去有點像《飄》中的郝思嘉,總是說著“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是這個道理。”周雨彤說,“它之所以經典,就是因為充滿了巨大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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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雨彤

    導演程亮曾經提到,泉州這座沿海城市,空氣中水氣豐沛,濕度和其他城市不一樣,拍出來的畫面偏清冷,有日劇和臺劇的風格。攝影師從海外回來,采用了適配英劇的攝影機。在這部戲里,周雨彤開始嘗試與鏡頭對話,與攝影、燈光完成一場更為極致的創作。這是前所未有的挑戰,一開始是痛苦大過享受的。

    拍攝過程中導演會說還不夠美,說這個角度你沒吃到光,再來一下試試,然后就會一遍一遍地拍。有一次在監視器前發現,自己的一個正面和側面,傳遞給觀眾的情緒是截然不同的,正面是悲傷,側面是悲傷中好像又帶了點期待,意識到這一點之后,周雨彤開始把自己完全托付給導演,和他一起共創這個角色。

    今年年初周雨彤殺青了一部新戲《180天重啟計劃》,里面講了一對相愛相殺的母女。“它套了一個喜劇的殼,內核還是溫暖、愛與親密關系,當它用幽默的方式呈現出來,也會有些情節上的放大和夸張。”

    周雨彤:自有渡舟人

    周雨彤

    在現實生活里,她覺得自己家也是一出歡快的戲。“我有一個姐姐,她反而有點像媽媽,而我跟媽媽的關系更像姐兒倆。”小時候母親工作忙,姐姐不得不帶著周雨彤,不知不覺中承擔了長姐的責任和義務。“遇到事情的時候,我姐憂心忡忡睡不著覺,我卻是一副天塌不下來的樣子。”

    在消費觀念上,周雨彤和媽媽是隨心所欲型;姐姐是提倡節儉、嚴禁鋪張浪費型,她更像一家之主,想把日子過得張弛有度。三個女人是一臺戲,但也形成了穩固的三角關系,不管哪兩個人有矛盾,總有一個人出現來調和。“這讓我們家非常融洽,也相愛相殺、雞飛狗跳,但是日子也過得溫情尋常。”

    在周雨彤的敘述里,聽出了人生如戲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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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雨彤

    “其實我一直都覺得生活比劇本好看,真實生活的關系,要更復雜、更激烈、更極致。”她也在生活中觀察自我,像審視一個角色。“我是一個喜歡觀察自己的人,能覺察自己的行為。這是一種非常好的做法。”

    周雨彤說,“當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選擇,會有這樣的行為邏輯的時候,我的恐懼感就消除了,成為一個人生體驗派。”

    監制:衛甜 / 攝影:Wang Lei&Jiang Kun / 策劃、造型:刁刁 / 采訪、文字:陳晶 / 化妝:Lu / 發型:文智 / 美術:Mia / 統籌制片:Cathy / 造型統籌:Kico、Novi / 制片助理:千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