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菲 | 我是一個晚熟的人

    如果把她比作一種植物,也許是葦草,一株緩慢生長的有思想的葦草。在風中搖曳,被雨水打濕,她不在溫室,而在曠野。也因此,她更加無畏了。“因為沒有人教我,我都是自己學,所以在任何事情上我都晚熟。”十多年的雜技生涯,邢菲很能吃苦。要想看見蘆花飄飛的季節,葦草知道必須在霜打的時候堅定不移。可能會成熟得慢一些,但她積蓄了更多人生的定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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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邢菲

    當了演員之后,邢菲演了很多甜美的角色,我們卻并不會覺得這種甜美是單薄的。越是向上仰頭,她的心越是向下扎根。如果當年那個站在雜技團外、望著母親的車慢慢駛遠的小女孩能聽見,邢菲可能會在她耳邊輕輕說一句,別著急,有些底氣需要時間去孕育,你最好的禮物就是那個晚熟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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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熟,卻比任何人都更早地意識到了“成長是自己的事”。這株葦草,水是她自己澆的,土是她自己松的,陽光和驟雨都是她自己經歷的。現在,輕舟已過萬重山。做了演員好些年之后,她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喜歡上了這份職業,可是那些角色遇見邢菲的時候,誰會在乎早晚,一切只是剛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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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A:

    奶奶的房間里有一面墻貼滿了你的照片,你說她不僅愛你還是個嚴厲的小老太太,你是從小在她身邊長大的嗎?她對你什么方面最嚴厲?

    邢菲:對,我在奶奶身邊長大,但我奶奶跟我爸媽也都在一個城市。我奶奶是一個沒上過學但非常有教養的小老太太,她很有素質,身板也很挺拔,她對自己的要求特別嚴厲。小時候她對我也挺嚴的,因為我奶奶的姐姐以前是說書的,奶奶從小就耳濡目染,從書里知道了古代的女子是什么樣的,就按照那個說法從小管著我。練雜技也是我奶奶決定的。我父母那個時候年紀還小,奶奶更像是一家之主。

    現在看來,練雜技的那段經歷對你有幫助嗎?還是說,你其實希望自己從來都沒有練過雜技?

    邢菲:有利有弊,肯定是有幫助的,但也是不太好的,因為我沒有像其他孩子一樣,有九年義務教育或者是上正規的大學,挺遺憾的,但是它也讓我一直很堅定,它鍛煉了我的心態,心態決定了我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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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多年是怎么堅持下來的?

    邢菲:被迫的。18歲之前的人生都是父母在決定,老師和團長會和父母直接溝通,而我們沒有什么話語權。18歲之后我媽就說:“你長大了,你的人生你自己決定。”上一秒她讓我決定,下一秒我就離開了。

    她的轉變是突然間的嗎?

    邢菲:因為我從17歲開始就每天打電話跟我媽哭。我媽回想起來,覺得我從小就挺有想法的。那個年代,多數70后的父母都不太敢去冒險。我從小練雜技是在地方團,后來13歲的時候被選進了廣州軍區戰士文工團,跟地方團比,這肯定是更好的平臺。能有一門功夫在身上,還能出國演出,家長覺得這對一個女孩子來說是非常穩定的飯碗了,他們挺放心的,認為有一個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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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會覺得他們對你太嚴苛嗎?

    邢菲:他們應該不是嚴苛,應該是叫“走一步看一步”。他們就沒有想過要怎么去培養和教育孩子,只是眼前有機會就抓住,往前走就好了。

    你覺得吃苦需要趁早嗎?你會比別人更能吃苦嗎?

    邢菲:人一輩子總是要吃苦的,你小的時候不吃,等老了就要吃苦。每個人都要經歷吃苦,比如身體上的,心理上的,比如來自家庭的一些不和諧,等等。但我覺得人生就是一個循環,“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老一輩留下的話不是沒有道理的。我不敢說自己能吃苦,只是我的反應會比別人快一點兒,因為小的時候就練功,如果反應不快的話就會被老師指責。所以現在在任何場合,我都是能動就盡量動起來,不給別人拖后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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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什么時候發現,自己還可以把“演員”當作職業?

    邢菲:以前從來沒有想過。直到兩年前的時候,才覺得演員其實是我的工作,我要去做好它。練雜技的時候我也沒想過雜技是我的工作,但我也堅持了12年。現在父母都老了,身邊的人也對我有了依靠,家里就我一個孩子,也沒有哥哥弟弟,我感覺到自己應該要去承擔一些什么。所以大概在兩年前的時候,我覺得自己長大了,該有一個穩定的心態,該去規劃我的人生,就突然懂事了。我的微信個性簽名就是“晚熟”,任何事情我都比別人晚熟,因為我的父母沒教過我,都是我自己慢慢學的。

    你覺得自己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變得很獨立的?

    邢菲:從我爸媽把我送到雜技團那一刻開始,我一直都挺獨立的。3歲練體操,6歲練雜技,我還清楚地記得6歲那年,他們把我送到雜技團門口,我就站在門口哭,團長就扶著我的肩膀。他們開車走的時候,我媽在車里哭,我站在外面哭,我也不追車,她也不下車。現在覺得獨立還挺好的,只是有的時候,獨立會傷害到家長,因為他們覺得小時候虧欠你的,長大了就想多陪伴你一下,可是我跟他們在一起待的時間長了就會很頭疼,會不適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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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是一個自信的人嗎?

    邢菲:我不是一個自信的人。我覺得一個好的童年會治愈一生,好的童年應該能建立自信,所以教育很重要,一個人的底氣應該是父母的教育給的。所謂的教育,不是說要花多少錢,而是說父母給你灌輸的東西,包括為人處世的道理。現在能給我自信的東西,就是感覺到自己一直在成長。

    你之前說過就是說在戲里“談戀愛談傻了”,在現實中你會被什么特質的人吸引?

    邢菲:我喜歡注重細節的、有責任心的人,他得知道“護犢子”,會保護他在乎的人,然后我討厭話多的人。反正“三觀”一定要契合,要能提供情緒價值,有穩定的情緒就贏了50%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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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喜歡浪漫,還是更喜歡務實?

    邢菲:浪漫和務實并存,不要太多,也不要太少。

    在《女士的品格》里你飾演了一個職場寶媽的角色,如果未來你真的有了自己的孩子,你希望當一個什么樣的母親?希望給TA一個怎樣的童年?

    邢菲:我父母對我的教育沒有規劃,所以我希望我的孩子一定要有一個完整的童年,陪伴很重要。我會給TA樹立一個正確的“三觀”,讓TA內心是自給自足的,不要被外面的很多事情誘惑。我希望TA可以被新鮮事物所吸引,但是對外界的欲望可能沒有那么強烈。就像女孩子要富養,這樣長大了之后就不太容易被外界誘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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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初接到職場媽媽這個角色的時候,你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興奮?擔心?還是平靜?

    邢菲:興奮和擔心都有,但更多的應該是平靜。能讓我接這個角色的最大原因是,她才26歲就當了媽媽,她也是一個小孩兒。我媽是24歲生的我,我覺得也差不多。當她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她就生了一個孩子,也算是一個新的體驗。這個角色并不會讓我在大眾心里變成一個母親的形象或者變老,因為她是母親的同時也是一個孩子,她只是接受了一個新鮮的事物。

    演甜寵劇的那個時期,如何讓相似類型的角色差異化?

    邢菲:我就盡量在每個角色和每位對手身上找出不同點來,跟他們擦出不一樣的火花,根據劇情和人物來演出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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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接戲會避開“甜妹”類型的角色嗎?

    邢菲:我不會避開,因為我覺得這也是我的優勢。現在社會壓力那么大,很容易長皺紋,像我快30歲了還能去演“甜妹”,別人把我當成小孩,這也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

    當了演員之后,你會覺得現在比以前更焦慮嗎?還是說更自洽了更舒服了?

    邢菲:每個人都會焦慮,在自己的平衡點上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就好。干什么都會焦慮的,在家躺著也焦慮,還不如選擇自己喜歡的事情,然后在路上看看它美好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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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演員這個行業是你喜歡的嗎?

    邢:是我喜歡的。以前只把它當成一個機會,就像一開始爸媽讓我練體操、練雜技一樣,覺得機會來了那就抓住,并沒有想過這個職業會給我帶來什么,也沒有想過我到底喜不喜歡。因為我沒有試錯的機會,我只能去接受它。后來是在接觸的過程中,我發現好像找到了一些樂趣,好像我可以把這個機會把握得更好。樂趣就是,我可以在劇本中找到不同的自己。演現代戲的時候,可能70%是角色的設定,30%是你可以把自己的東西加進角色里,就可以表達那些你平時不敢表達的。比如,我其實是一個宅女,平時不怎么出門,但我在戲里就可以做一些自己不敢做的事情或接觸一些陌生人。因為我平時也社恐,所以這就是個新鮮玩意兒。還有我現在拍《烈焰之武庚紀》,這是我第一次演玄幻古裝劇,剛開機的時候我的信念感就沒有那么強,因為我們經常對著“綠幕”演戲,現在覺得還挺有意思的。

    除了對著“綠幕”演戲,這個角色對你來說還有什么新挑戰嗎?

    邢菲:“白菜”這個角色可能也有一點兒甜美,但他更多的是靈氣,我覺得這是一個新挑戰。我接觸的古裝不多,但我相信“白菜”跟以往的角色是非常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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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了演員之后,有沒有什么讓你感到很困擾的事情?

    邢菲:首先是不明白為什么網上有那么多鍵盤俠,但是我現在也接受了,因為我們選擇了這個職業,就要接受這個事情。還有就是演員的被動,比如想要去演一部戲的時候,會發現這不是我們能決定的,就跟上班差不多,打工人的命運都掌握在老板手里。當然這幾年我會努力去爭取一些,因為我在這個職業上找到了樂趣,我知道自己應該有什么樣的發展方向,所以看到喜歡的角色我就會跟經紀人聊,然后盡力去爭取,比如《烈焰之武庚紀》。

    為什么這么想演這部劇?

    邢菲:我演過很多現代戲,現在就想演古裝,所以看到好的古裝就特別想爭取。現在開機的戲不多,但我又不能在家閑著。演員就是一個被動的、漂浮的職業,如果你的地位不實、作品不多的話,就會被人遺忘。努力了這么多年,難道就白費了嗎?所以看到機會就要去爭取,就是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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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覺得屬于演員邢菲的獨特競爭力是什么?

    邢菲:我的對手只有我自己,因為跟別人比也比不上哈哈哈。可能我就是反應會比較快吧,也比較會看別人的臉色,這都是從小在雜技團培養的。說是在團體生活,但其實每個人都是小小的個體,那么多孩子,就幾個老師,沒有人會去單獨輔導你,反應要快才會被夸獎。而且我很有自知之明,我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兒,絕對不會膨脹,我會時不時地把自己往回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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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種察言觀色,體現在什么方面?

    邢菲:比如在《烈焰之武庚紀》這部戲里,現場的執行導演就問我,“你為什么反應這么快?你在每部戲都這樣嗎?”我說,是的,可能剛開機的時候要跟導演培養一下默契,但推進半個月之后,每次導演想要表達什么,可能他剛要開口或剛說幾個字,我就能迅速領會到導演的意思。在片場,去哪兒我都是跑著去的,我覺得大家都是來拍戲的,那么多工作人員都是為了這部戲服務,我們干嗎還不反應快一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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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說明你是個很腳踏實地的人嗎?

    邢菲:不是,我覺得這是一種討好型人格。我其實覺得這樣不好,容易失去自我。人一定要忠于自我,才會有思考能力。有時候太為別人著想了,自己會很累,還會讓別人覺得你敏感。對有些人,你必須要強硬地跟他表達自己的想法,他們才會覺得好像你也是對的。所以我經常會倒回去想,那個時候我是不是強硬一點兒就不會吃虧,自己也會舒服一點兒?經常這樣想。作為ISFP人格的人,我在工作的時候和獨處的時候是兩個樣子。比如這部戲開機的時候,我在那兒唱《愛如火》,然后祝祝(祝緒丹)就跟我說:“看你照片以為你應該是唱《烏梅子醬》那種歌的甜甜的女孩!”我就是典型的“本人跟長相不符”,我在網上的照片比較小巧可愛,聲音也比較細,祝祝直到見了我才發現我有時候像個男孩。她說覺得我身上有種“破碎感”,因為我平時也不愛說話,大家聊天的時候我就在旁邊蹲著,我看起來比較活潑,但其實不太活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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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習慣于在群體中當個觀察者?

    邢菲:也不是觀察者。我是天秤座,但上升是金牛座,我害怕在人群中冷場,如果有三四個人在聊天,一開始我會調氣氛,等我發現我把氣氛調動起來了,我就會趕緊溜。

    當你看待一件事情的時候,會先看見它更悲觀的一面,還是更積極的一面?

    邢菲:我實驗過,如果把事情往積極的方面想,那它的結果一定是不好的;但是如果把事情往悲觀的方面想,那它的結果一定是好的。所以我會普遍往悲觀了想。當我對事情悲觀,最后接收到的東西往往比我的設想更好,這樣我就會開心很多。

    監制=司司司、攝影=邢超、編輯=eko、妝發=尚一晨、造型=嘉慧Kathy(IVYPLUME)、造型協助=Aria、文字=書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