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牧野

長春！長春！

文牧野已經兩三年沒有回家過節。

他在吉林長春市出生，又在家鄉求學，一直到23歲，“我對這座城市的感情不一樣，它是特別的。”

小時候他住在清華路附近，在文化氛圍濃郁的桂林路商圈附近。從清華路走到桂林路，散步只需要十分鐘。一路上有大梧桐樹，兩邊有銀杏樹，桂林路上不僅有很多好吃的，還有很多影像店和書報亭。

上下學走路路過，文牧野總愛在書報亭順手買幾本小說、雜志，但買的最多，也最喜歡讀的總是漫畫。

今年 6 月1日兒童節，文牧野在微博上點贊了關于宮崎駿動畫的內容，直至今日，他仍舊和很多青年人一樣樂衷于“追番”，熱愛“民工漫”，從《進擊的巨人》追到《鬼滅之刃》，更別提從小時候追到現在的《海賊王》，這部“長壽”的漫畫已經發售 103 卷單行本，連載超過了20 年。雖然是少年漫畫，但卻有著無法企及的閱讀深度，精神內核來源于中國的儒家文化。

“我特別喜歡看動漫，在我看來，動漫、動畫是現實世界的提純，它去掉了那些雜質，讓世界看起來更加純粹，可以看到現實中最精華的部分。”

文牧野

長春也有中國四大電影節之一的長春電影節，從家散步去長影電影院也只需要 20 分鐘。他第一次在電影院看電影，在工人文化宮看《古今大戰秦俑情》，一部商業電影，元素很多：穿越、武打、古裝，還有愛情故事，男主角是張藝謀，出了電影院，他和媽媽說這男主角真帥。那是第一次，不到十歲的文牧野感受到“電影”這種媒介的震撼，從那之后，他開始租一些錄像帶、DVD 帶回家看，每周看三四部，看了很多老港片，周星馳的電影他最喜歡租錄像帶來看，電影逐漸成為了一種陪伴，一種每天都在生活中不可或缺的朋友。

他在長春拍了七部短片。印象特別深刻的是《金蘭桂芹》里那兩位繳電視費的東北老太太。

“現在回過頭看，基本上我的每一部電影里都有一個東北人，女性在電影里的形象都挺東北的。長春是我生長的地方，它帶我體驗到了很多生活，也促使我把東北特色帶到了短片，甚至長片作品里。你看就連《我不是藥神》里的程勇，雖然操著一口上海話，但他的行事作風和性格很‘東北’。他帶著孩子上澡堂，在池子邊搓澡，這些都來源于我小時候的經歷 — 我爸帶我去澡堂，一邊搓一邊叫喚，但特別爽。”在《奇跡·笨小孩》里也有那么幾個靠譜的東北人，幫助景浩和他妹妹完成夢想。

這些人，是時代的一個縮影。他也會被電視劇里的人物打動，看《請回答1988》，從第一集看哭到最后一集。“它拍的是上世紀 80 年代的故事，我是個地道的‘80 后’，有很多‘80 后’的特質。當時我在北京追著看這部電視劇。看著他們在胡同的伙伴家里串門，小伙伴的關系好到可以從你家早飯吃到我家的晚飯，窩在炕上和朋友租碟看。最后一集在胡同口和小時候的玩伴分別，裝著各自的行李各奔東西。那些都讓我想起生活在東北的往事，看得我哇哇哭。”

文牧野

拍短片就好像讓我的生命有了個支點

2010 年，文牧野拍攝劇情短片《石頭》，這條片子的主演之一是一條邊牧。

從本科到研究生，文牧野拍了9 支短片，這些短片都是他自己想拍的，不是學校里要求的。

考大學的時候，他有兩個專業可以選擇，一個是廣播電視編導，一個是教育技術。他思來想去，覺得廣播電視編導可能和電影有關系，就選擇了這個專業。

剛上大學，老師鼓勵他們去創作，文牧野當即行動起來，從大學學校租了一個小 DV，找了一幫朋友們拍攝 3 分鐘的平行剪輯的默片，老師當著很多同學的面表揚了他，讓他開始有了自信心。

“我在剛開始接觸拍短片的時候，就覺得自己好像生命中有了個支點。”這些短片里的主角大多是社會中不起眼的人，大多來自于文牧野平日生活里看到的、聽到的那些人、那些事。

《石頭》的主角是打工青年和流浪狗，《安魂曲》是小縣城的修車工，《金蘭桂芹》是兩位會吵嘴磕絆的閨蜜老友。在他的短片里，每個人都好像能看到身邊朋友的縮影。

文牧野

拍完了片，他也很上心，把這些拍攝的短片刻錄碟，上網搜索電影節和比賽，下載報名表，然后把報名資料準備齊全，去郵局投遞作品，在家等消息。

在短片《石頭》參賽的一期節目視頻中，文牧野對觀眾和評委說，他想做出偏文藝的、有表達思考的商業電影。那時候的現實卻給他沉重的一擊，評委直言不諱地說中國市場要站隊，要么做文藝片，要么成為商業導演，走這條文牧野預想的道路會很難。

但一年后，《石頭》獲得 FIRST 青年電影展最佳影片獎。也是在這一年，文牧野結束三年連考歷程，英語高出分數線一分，考入了夢想中的北京電影學院導演系，師從田壯壯。

在 2020 年的 FIRST 青年電影展的幕后采訪中，文牧野說：“拍短片可能會是一個在拍長片之前的訓練，同時它可以讓拍短片的人被看到，無論是你的才華、你的努力和你的價值觀，都可以通過拍的短片去傳遞給觀眾、業內，它是一個非常好的非紙上談兵的訓練。”

2013 年，文牧野的短片《BATTLE》獲得 FIRST青年影展評委會特別獎。頒獎的嘉賓徐錚說：文牧野早該拍長片了。后來，文牧野開始了他的長片電影之路，而徐崢在他的《我不是藥神》中飾演男主角程勇，在《奇跡·笨小孩》里客串。

文牧野

拍電影需要荷爾蒙

今年，文牧野又去了 FIRST 青年影展。這次，他給評委會榮譽推介獲獎者那嘉佐導演的作品《街娃兒》頒獎。

已經記不得這是他第幾次去參加 FIRST 青年電影展，“其實我也是這么一路走過來的。看到更年輕一代的導演寫劇本、弄創投，那我肯定義不容辭地要和他們合作起來，幫助他們更好地創作。”把更多的優秀導演、編劇挖掘到更廣泛的大眾市場里來。

每每接觸新一代青年導演，他們身上的特質 —擁有時代的特性銳度和年輕人的朝氣，他們還擁有更開放以及更自由的表達意愿總是會吸引到業內人和觀眾。“我們關注的東西都差不多，像藍天這樣的 95 后導演，他們成長的環境和我還是略有不同，視覺語言會更加年輕化，再加上互聯網傳播的速度，讓他們接受到的事物比我們更新，更加旺盛。怎么說呢，就是身體里的那種荷爾蒙更加旺盛。”

拍電影需要荷爾蒙 — 這是第一次聽到的觀點。“荷爾蒙是遇到不同的人，有各種各樣的化學反應。審美和荷爾蒙不一樣，審美這個詞匯好像有點太冰冷了，沒有溫度。”

這又回到他總說是的那句話，文牧野總說拍電影最重要的兩點是真誠和愛。“沒有愛的作品可能就會沒有靈魂。”

在他進入北京電影學院學習之后，有過一個印象很深刻的事情，田壯壯導演問他，你拍電影，是因為喜歡拍電影還是因為喜歡當導演？這是兩碼事，喜歡拍攝就會不停地去感受快樂，但如果只是享受當導演，就會沉浸于作品帶來的光環，就沒有那么純粹了。在這句叩問心靈的問句中，文牧野真正明白「我愛的是拍電影這件事情」，而且付諸行動想把電影當作終身事業堅持下去。

他在拍攝現場被稱為“文保保”，這是徐崢給他起的外號，因為他總在片場喊：“保一條，咱再保一條！”文牧野笑說下次還要這么拍。“拍現實題材的片子，需要無限接近人物狀態，所以表演上就可能要一次一次地去修正。這是一直以來延續下來的習慣，我可以在其他的事情上動作快一點，但是在表演上，盡量多來幾次。”

在田壯壯導演看來，文牧野并不是完全那種「守規矩」的學生。他擁有豐富的生活經驗，「接地氣」，最喜歡的角色仍舊是那些背負著現實的負擔卻仍舊拼命向前的普通人，不管身處什么時代，仍舊關心一個人的精神、情緒、感情和靈魂，“以人為核心”是他作品里永恒的主題。

普通人文牧野，正在用最樸素的手法，去看、去聆聽、去記錄這個時代和這個時代里的普通人。

文牧野

Q&A：

這次是12 月的封面，到年底了，今年參加那么多影展，見到那么多新的影人，用幾個詞來形容今年？

文牧野：今年主要是寫劇本儲備和休息。整體來說還是蠻充實的。

劇本還是延續之前的現實題材嗎？

文牧野：不斷地在開劇本會，除了現實題材，當然還有一些別的奇幻題材，也有些稍微年代感的。但我自己還是喜歡偏現實題材的，我們公司別的導演大家各自有不一樣的喜好。

今年有所謂的遺憾嗎？

文牧野：遺憾還是我們國內電影市場比之前要稍微「冷」一些。我希望我作為電影人，能再努努力，重新地把電影市場拉回到至少前面幾年蓬勃發展的樣子。因為現在市場環境比較冷，很多院線關門，很多新影人創作肯定會相對謹慎一些了。

上次在平遙影展，田壯壯導演在 10 月份的天氣里都還會吃冰激凌，幾乎每天都要吃，你有沒有這種看起來有點奇特的愛好？

文牧野：田壯壯導演是因為愛吃甜食。但我是養成了相對規律的生物鐘周期，大概 8 點鐘起床，晚上11、12點睡覺，這都是長期養成的習慣。這種生物鐘不是為了保持身材，只是我很遵循自己的時間表。

我看你身材一直都保持的很好，我以為你是會去健身的人。

文牧野：我會去跑步，但跑步也不是為了保持身材，而是為了讓自己更有精氣神一些。不論是要拍電影還是一天開兩三個劇本會，都需要充足的精力。

跑步的時候會聽音樂嗎？

文牧野：會，熱血的二次元動漫音樂會比較適合跑步的時候聽。

你以前是一個黑框眼鏡，現在是半框眼鏡，有些導演會有鮮明的外形特點，你會考慮又一個這樣的特點嗎？

文牧野：眼鏡框是我 2018 年下半年換的，你看這鏡片上都磕得有些劃痕了，最近正想著要趕緊換鏡片。黑框眼鏡大概也就佩戴過一年，現在這個就是比較方便好搭配。對于穿著和外形的事情我是越來越懶，只要打開我的衣柜，會發現全部都是一模一樣一排黑色的短袖，就是那種最普通的 39 塊錢一件的短袖。

那你的個人符號會在哪里體現？

文牧野：希望大家在我的電影里找到我的特點。

以前課余生活會租 DV 看，最近空下來的時間在做什么？

文牧野：當然也會看電影、看書、聽音樂，一般都是這三件事情充斥著我的生活。最近在看一本叫做《暮色將盡》的書，是講一位老人的。我的生活很規律，每天就是兩點一線的生活，有一些亮點的話就是參加各種電影節，偶爾來拍一拍雜志。

2023 的規劃生活是怎么樣的？

文牧野：大的規劃就是要寫劇本，爭取明年能夠能在劇本盡量成熟度足夠的情況下進行拍攝。導演無非就是做——寫、拍、剪、上映、又寫、拍、剪、上映這樣周期性的事情的人。但我不會給自己逼迫感，寫到我自己覺得 OK了就可以把這個本子拍出來。

攝影：HOOY / 策劃 & 造型：楊威 / 編輯 & 統籌：石卉 / 妝發：張宸碩 / 采訪 & 文字：趙文斐 / 服裝助理：小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