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傳君:孤勇者

    這是王傳君出道的第十六個年頭。隨著電影《孤注一擲》爆火的潮水逐漸退去,生活和工作回歸正常秩序,他進了新的組拍攝電影,管理身材,在類似朝九晚五的節奏里盡量多陪伴孩子,平衡自我的內省和內耗。一切都以平常、穩定的軌跡行駛,仿佛夏天的那場熱鬧從未發生。新電影《拼桌》講的是當下流行的“飯搭子文化”,但和《我不是藥神》期間吃完催吐的經歷相比,這次拍攝中王傳君與食物“和解”了,飲食和表演不再沖突。同時和解的,還有他的態度和心境,不再是被反復討論的“受困”,而是一番明朗開闊的新天地。

    王傳君:孤勇者

    王傳君

    很長一段時間里,受困和反叛都是王傳君身上固有的標簽,公眾目睹他從英俊偶像到須發不羈,從幽默搞怪到鋒芒銳利,當初壓抑自我所置換的和諧被徹底打破,代之以誤解和爭議。他用一種直白幾近危險的姿態表達自己,毫無掩飾。再花同樣漫長的時間去抗爭、和解。

    之前《孤注一擲》的宣傳期,王傳君爭取自我意志的故事被反復書寫,在時間跨度更長、信息更完整的敘述里,一個曾經被壓抑束縛、掙扎擰巴的受困者形象愈發清晰。不過這一次,階段性的結尾由王傳君本人親自補上,“我現在脫困了,沒什么困惑,挺簡單,挺明朗的。”

    “脫困”不在于某個瞬間,而是過程,他這樣看待一棵樹的生長,“總有好和不好的時候,但樹要長那么大,就是不論什么時候都在長。”人也一樣,“如果一直把雙手握得很緊,只知道反抗和斗爭,那會很痛苦。慢慢試著張開雙手,松弛一點,或許想要的東西就會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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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傳君

    暑假里,王傳君跟著劇組跑路演,面對密集重復的問題,他盡量給到每個提問者新的信息;偶爾,他也分享自己的日常,一般是日落月升、草木繁盛,粉絲則在評論區熱情地回復各地風景或美食。10月份,王傳君過了38歲生日,微博分享的照片里,女兒用小手擎著紫色的塑料小傘,一家人溫馨笑鬧。他寫道:謝謝所有的家人們,謝謝你們遞出的每一把傘。

    微小而完善的正向循環逐漸形成,如同《五十公里桃花塢3》被他解救的那只北紅尾鴝,身上撞出的傷口愈合,重新飛翔于廣博的自然中。他也將自己的經驗閱歷、溫情友善傳遞出去,“被人撐過傘,也得學著為人打傘,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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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柔軟,但保留一些誤解 

    下午五點,王傳君在視頻那頭上線。頭發蜷曲,臉上有幾分工作后的疲憊,和他在綜藝里的狀態差不多,不帶妝的臉沒表情會比較滄桑,但笑起來又是很有活力的模樣,聲音也清亮。短暫寒暄了兩句,他示意準備好了,眼角和嘴角都堆著細細的紋路,笑得非常真誠。

    最近正在拍新電影《拼桌》,美食拓展交流的話題比較輕松,嘗試新的菜譜也都成功了,王傳君整個人很輕快,話匣子迅速打開,“在家照著做了匈牙利牛肉和芒果咖喱雞,效果非常好,朋友們都表示要自備米飯上門做客,哈哈哈。”

    王傳君很喜歡《拼桌》的創作氛圍,老同學時隔多年的合作,不用花太多時間去熟悉,“從飲食習慣開始交流,剛好這一點交流成為了彼此生活困境的出口。”加上監制經驗豐富,拍攝安排周到,走位也順,不會為了拍一條而吃好多遍,王傳君沒有太多負擔。上一次廣為人知的“吃”還是在《我不是藥神》,提到這個他自己也笑了,伸手比劃,“對,38個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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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天來攝影棚之前,他還收獲了兩塊平凡但是無比快樂的碎片。

    早起出門鍛煉,上海的深秋,路邊行道樹都已經變得金黃,天空又是清透的藍,風一吹,樹上葉子嘩嘩飄落,眼花繚亂,“我剛好看見小道上鋪滿金色的葉子,旁邊是綠色的草坪,再往前,是藍色的天空。幾種顏色疊在一起特別好看。”

    踩著碎葉,運動完回家,去和女兒兌現陪玩的約定,“她現在特別愛玩‘舉高高’,我半蹲下來,她順著我的膝蓋和身體爬上去,一直踩到我頭上,站得很高,就愛玩這個。”王傳君和女兒的“兄弟聯盟”非常穩固,暗號是互相碰一碰額頭,“妹妹,好兄弟是一輩子的。”

    女兒出生后,王傳君明顯感覺到自己的性格和心境更柔軟了,看待周遭的人和事的視角也更多元化。在原本敏感細膩的基礎上,他因為父親的身份而獲得溫柔覺知,陪伴女兒探索自然和宇宙,讀繪本、做游戲,在小行星和恐龍的故事里,他保存了更為旺盛的好奇心,“有些東西我以前也不知道,但她一問我就去查,木星有多少衛星啊,史前恐龍什么樣,都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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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經,王傳君在成長中被母親嚴格管束,后來的叛逆和對抗也有這層關聯。成為父親,和女兒建立新的親密關系后,他對人與人之間的互相影響有了新的理解,“我小時候是被束縛、被要求長大的,所以現在我對女兒的態度是不過多干涉和要求,充分尊重她的意愿。我只是希望她身體健康,至于其他幸或不幸的事情,可能她對幸福的理解和我也不同,在健康之上自己去追尋就好。”

    人都是獨立的個體,不對他人有過多要求也是一種開闊豁達。以前王傳君對社交平臺比較排斥,有段時間也卸載了app,但回歸之后,他試著發布一些日常圖片,和網友們互動,“有時網絡環境不太好,文字可能會被曲解,圖片傳遞的能量和情緒更有力,大家隨手拍個照片放在評論區,一些簡單的美好,或許也能有點幫助,我覺得做這件事還挺幸福的。”

    站在普世意義的角度看待王傳君,他身上有幾層敘事都帶著普通人奮斗的勵志色彩。比如,從原生家庭的壓抑中打撈自我意識,并反哺自己的藝術創作;比如,在迷茫困頓中仍不放棄向上求索,在一段段走勢明顯的起伏和峰谷中穩住心態,踏實生活,踏實拍戲。

    不過,在王傳君看來,從沒有什么故作高深的說教和藝術理論,他只覺得自己是個如常生活在市井煙火里的普通人,剛好做了演員這份工作,“該干啥干啥,那么多采訪寫我這個人也只是寫了某一面,我沒法要求所有人都真正理解我,沒關系,保留一些誤解也是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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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維持一半的熱愛 

    生日那天,同事們給王傳君準備了一大盆生菜,還有彩票,他興致勃勃刮了一會兒,“體驗一下刮彩票的樂趣,刮出來多少不重要,主要享受刮的過程。”視頻那頭,他描述這個歡樂的場景,雙手比劃著生菜的盆到底有多大,“大家整得太浮夸了,很開心。其實也是我今年簽公司后的一些改變,以前有些事可能沒那么主動,但現在會更有事業心。”

    這兩年錄綜藝,簽公司,接更多工作,有一個很明確直接的理由,“隨著孩子長大,當然要好好努力賺奶粉錢。”在現實層面的考量上,王傳君從未遮掩,他身上有種罕見的真誠,不論煙火世俗還是戲劇藝術,他給的答案都是扎根接地的,沒有游離懸浮或矯飾。

    采訪中談到敏感細膩,為日照金山和被困的北紅尾鴝而落淚,他坦然展示自己柔軟脆弱的一面,“敏感細膩是我創作中很重要的一把鑰匙,但在現實生活里很有可能是內耗,藝術和現實沒法徹底隔開的,所以內耗和內省的平衡很難把握,我只能盡量及時喊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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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傳君

    “喊停”的結果不甚理想,更多時候,他保留著幽微心緒這柄雙刃劍,讓自己多體驗萬千世界中的敏銳感受,“我有一次去爬乞力馬扎羅山,當時已經爬到云層上面了,太陽都潛在云里面,光線沒有那么刺眼,人可以直接盯著太陽看。我記得看了很久,仿佛在那輪太陽里看到很多景象,還有很多人的樣子。說實話,在大自然面前人很渺小,但渺小的人和其他植物一樣,踏踏實實地扎根,就能長起來。”

    暑假里宣傳最密集的那陣子,王傳君需要接受很多采訪。但他基本不會提前瀏覽提綱,也不會在交談中刻意回避什么內容,但凡開口,便給予采訪者和他自己充分的自由,“我覺得每天的情緒狀態都不一樣,不提前預設回答,當下的表達更重要。而且有些事隔了一段時間再想起來,和不同的人去聊,可能也會有不一樣的答案。”

    這種極其細微的靈光乍現,也被王傳君認真對待。在他的認知里,人的交流和創作都有一部分需要交給天意,如果全盤掌控在精密規則下,反而會失去那些寶貴的瞬間,“一旦滿腔熱血地上頭,只注意自己的發揮,只想自己演好,往往會忽略現場每時每刻都在發生的事,忽略對手的一舉一動。其實我們正在經歷的點點滴滴,一陣風、一束光,都是老天給的,這些東西如果可以被運用到表演上,更自然地結合在一起,創作才是活的,也會有更多靈動的可能性。”

    王傳君:孤勇者

    王傳君

    “在我的生命能量中,投入創作的那部分肯定不會超過一半,這份熱愛最多就是占我全部情緒的一半,另一半交給老天。”這幾年在青年FIRST做評委,王傳君見到了很多“憤怒”的青年創作者,他也曾經如此憤怒,火力旺盛,但時間沖刷后,很多東西都逐漸冷卻了。從長遠角度看,一半的熱愛是可持續的,他仍然會專注熱忱地對待每一個角色,但只有“一半”。

    年輕的時候“看山不是山”,容易被表達的沖動、抗爭的欲望蒙蔽,只想“憤怒”輸出。王傳君自己也是從那個階段過來的,理解當下的青年創作者內心的苦悶,適時去撐一把傘,“做評委不代表身份有什么變化,我只是碰巧年紀大了。我還會鼓勵他們更憤怒一點,創作和人生一樣,不應該被旁人的說教影響。這是必經之路,他們一定會在某個時間節點走出來。”

    而更早走出的王傳君,偶爾滄桑的眼神里、更多的是平靜樸素,“謝謝時間經過,馬上就會有新的時間,正在趕來的路上。”

    策劃、造型:楊威 / 攝影:涂松澤 / 編輯、統籌:張雪斌 / 妝發:周鈺 / 制片:水顏 / 撰稿:顧襄 / 助理:Simon na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