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杉 | 悲喜交集

    喬杉是放在任何情景中都會讓人覺得好笑的人:平民尷尬、東北梗、澡堂場景、中年男人心照不宣的助攻、暴發戶浮躁……都被他演繹得正中靶心。他經歷過暴擊,懂得孤獨,沉入生活,打破舒適,才能在浮出水面時,讓你看到,不太用力就能表現出來的恰當。悲喜交集是喜劇,隨性人生,也是。

    喬杉 | 悲喜交集

    喬杉

    卓別林曾經說過:“人生用特寫鏡頭來看是悲劇,用長鏡頭來看則是喜劇。”這話,就算放在這次拍攝模仿了卓別林的喬杉身上,也是恰當的。在鏡頭前,喬杉擁有一張圓潤軟糯的面孔,這樣的臉,讓容易陷入油膩或攻擊性的中年男子,也被無形地化解了不適,并巧妙地承擔了中國式喜感。他是放在任何情景中都會讓人覺得好笑的人:平民尷尬、東北梗、澡堂場景、中年男人心照不宣的助攻、暴發戶浮躁……都被他演繹得正中靶心。他經歷過暴擊,懂得孤獨,沉入生活,打破舒適,才能在浮出水面時,讓你看到,不太用力就能表現出來的恰當。悲喜交集是喜劇,隨性人生,也是。

    喬杉 | 悲喜交集

    喬杉

    經歷暴擊,共情喜劇

    并不是太多人會關注到喬杉畢業于中央戲劇學院,受的是經典學院派教育。以前,他演過話劇、舞臺劇、悲劇、正劇,卻不知不覺最終走向喜劇,“那可能是命運。雙向選擇,我選擇了喜劇,喜劇也選擇了我。”

    盡管同學中有很多帥哥美女,但喬杉當年對自己的定位是,“我也不差啊,現在不過是胖了點兒!”不過,校園時代,他就看到了別人優于自己很多的地方,無論是身高,帥氣程度,或者是交際的廣泛度。同學們忙著見導演、拉關系時,他還很蒙。“我開竅比較晚,現在好像竅都沒太開明白,但是已經感覺到老天對自己的厚愛了。”

    喬杉演繹過林兆華這種話劇導演的戲,也演過兒童劇,從未嫌棄過戲劇高下,也并不因其他干擾因素心浮氣躁,“演到現在,我都沒覺得哪個角色不適合我。”這種可以、不錯、都還行的性格,讓喬杉即使是面對生活暴擊時,仿佛也沒有明星們常有的太多失落。

    生活會暴擊每個人,無論你是否曾春風得意馬蹄疾。畢業后,喬杉接到的戲并不多,還一度陷入艱難。為了賺生活費,他下鄉演出,不錯過每場80 塊錢的機會;他還和妻子擺過地攤,一邊為了幾塊錢賺頭吆喝,一邊還和旁邊的人為了一兩平米的地方交際;他請師兄弟們吃飯希望大家給自己支招,換來的是整桌人說,“喬杉你不行,你就是選錯行了。”

    “你經歷過大喜,也有過大悲,有過對于生活的不同見解,可能才會成為好的喜劇人。你會無限地揭示傷疤,你會回想起不美好的時段,又通過作品的轉換,把美好帶給大家,過程是痛苦,但又很欣喜:舞臺上你帶給大家快樂,大家都給你給予掌聲,或者人家說,你這個角色演得特別好的時候,你覺得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即使日后成名,喬杉也總是能對社會不同階層的人產生共情。有一天,他看到公交車上有個姑娘,一邊啃玉米一邊哭泣。喬杉說,他不知道她為什么會哭,但他會懂得她為什么哭。

    他是個好的觀察者,也是個好的涉世者。“有了這段經歷,我就可以說,不會演得特別表面。”

    2008 年,喬杉父親去世。那個時候,喬杉還未參演《愛笑會議室》,未登上春晚,更未拍過很多影視劇。后來,上了春晚的喬杉,來到父親墓前和他聊了聊。“他的去世是大悲。這種悲哀更加痛苦,因為他伴隨不了你的成長,分享不到喜悅。”

    “生活總是推著人走,是喜劇拯救了我。因為喜劇,我甚至不覺得以前沒戲拍很悲哀,只是感覺到迷茫。”

    《愛笑會議室》每個月要憋出來20 個喜劇小品,壓力大到一把把掉頭發,但是,人生中第一次正式過生日時看到有60 個粉絲給自己留言,喬杉驚了,巨大的喜悅隨之而來。他問修睿,回不回復?回了這個不回那個是不是不好?比喬杉粉絲多了那么幾個的修睿說:就那么幾個粉絲,你要回就都回了吧!

    這畫面,辛酸中也帶著一絲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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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杉

    孤獨感,很受用

    喬杉出名了。無論是春晚,抑或《屌絲男士》《情圣》《縫紉機樂隊》《手機狂響》,在一個又一個人物身上,好笑的喬杉,讓我們看到了現實的某些親近的影子。

    在我們的鏡頭前,他模仿了卓別林。他說,“卓別林大師給我帶來最強烈的感覺,是孤獨。孤獨說起來好像是不太好的,但對我來說,非常受用。作為創作者,需要孤獨的空間,讓你自己冷靜地思考。”

    卓別林的經典形象,雖然滑稽可笑,但往往也是孤獨的。《城市之光》中,那個為了蒸汽時代的到來而手忙腳亂的人,在今天的互聯網時代似乎也沒什么不同。“那個時代,人和人之間的差距,互相的理解不了,錯位而產生的喜劇效果,到今天同樣適用。”

    在看別的喜劇大師時,喬杉的視角也總是看到孤獨,“你不覺得憨豆很孤獨嗎,他每天拿著自己的小熊到處搞破壞,為什么他的周圍沒有別人陪伴,只有和小熊在一起最舒服,這不是孤獨嗎?”

    “時代是什么時代,并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每個人確實不一樣。”在這幾年,沈騰、大鵬、宋小寶、喬杉、修睿等喜劇人涌上了舞臺,他看著他們,感受到每個人的不同,從孤獨中剔出笑果,構成時代風景。在某一期的《歡樂喜劇人》上,沈騰團隊表演了致敬卓別林的默劇,而喬杉演的,是中國式人情塞紅包。

    “就算在同一個時期,大家想的點都不一樣。所以,對我們來說,能為觀眾帶去什么,更加重要。”在很小的時候,喬杉就喜歡跟著爸爸去看老電影,看陳佩斯、趙麗蓉的小品。他還模仿過單田芳的說書,大人們看到小孩可愛,哈哈大笑。這幾年,陷入接連的工作中,喬杉偶然也會一個激靈:我得鍛煉思維了。就在拍《男人裝》的頭一天晚上,他就看了兩個電影,《寂靜人生》和《遇人不淑》。風格截然不同。

    他說,“看書看電影,我從來沒停過,沒時間,就抽空看。吸收和創作一定都是孤獨的。拍戲的時候我就算正化妝看不了東西,我也聽,比如單田芳老師以前的作品,聽評書,聽相聲。”眼睛能看的時候,喬杉就看電影,看書。他會看和喜劇完全沒關系的東西,比如東野圭吾的小說。

    和曾經表演過的人物不太一樣的地方是,喬杉并沒有過著熱熱鬧鬧的生活。回到家,因為工作太累,可能一天和老婆都說不了幾句話,有時候她甚至都沒發現他在家。

    “從小我喜歡的東西就比較雜。有時候還彈琴。我這個人沒什么娛樂生活,但也閑不下來,這些,就是我的全部娛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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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杉

    人生,需要解鎖

    上春晚,曾是許多演員、歌手的終極夢想。但隨著時代變化,上過春晚之后,很多人也在其他的平臺和途徑中,繼續前行,繼續探索。

    上過春晚的喬杉,如何解決下一個階段的目標問題?

    “沒怎么立目標,我這個人比較活在當下。”他笑著接話。那一天上完春晚,12 點,喬杉回到家和朋友吃了餃子,睡了兩小時,就去趕早班飛機回老家,滿心都在想,我為什么要訂那么早的機票?當那個巨大目標實現后,他并未多想其他,但很多年后,喬杉更愿意去做很多喜劇演員看起來不太會做的事。

    他去參加了幾個綜藝,比如《新舞林大會》《樂隊的夏天》。在喬杉參加這些之前,沒人對他有這樣的設想。“一是因為我真的喜歡,我說過自己的興趣很雜。二來,我覺得人生是需要解鎖的。

    比如《樂隊的夏天》找到我,我一想,我今年30 多歲了,還有沒有可能再碰到這樣的機會等我考慮好了再做。所以,我喜歡,有機會,那就去吧!”

    《新舞林大會》上,震感舞(Popping)、霹靂舞(Breaking)、鎖舞(Locking),喬杉也竭盡全力,一遍遍練習,幾次受傷,卻從未想過走過場。“這是舞臺,你要尊重舞臺,尊重觀眾。

    換位思考,如果一個別的職業的人,出來演話劇,演得特別不認真,還笑場,臺詞也沒背好,我也不會高興,你不尊重我的職業。”

    他感受到了久違的緊張:害怕連累搭檔,害怕忘記動作。就像上春晚時,你的緊張不僅僅源于表演,也源于對舞臺和觀眾的不能辜負。

    在《新舞林大會》上呈現的磨煉的苦痛,其實在喬杉的喜劇創作中也未曾少過。他只是知道,觀眾沒有義務了解你痛苦的創作過程,“我也不想將這種過程無限放大,盡全力將自己的職業做好就可以了。”

    《樂隊的夏天》燃燒了2019 年的整個夏天,也燃燒了做過樂隊、演過《縫紉機樂隊》、愛搖滾樂的喬杉。他心中明白,“在這里,我們的意義其實不大,更重要的是讓更多人了解了樂隊,知道搖滾樂。大眾的有大眾的受眾,小眾也有小眾的喜歡。不僅僅是在音樂節上才能看到他們,樂隊也需要更多的平臺。”

    像八爪魚一般將觸手盡可能伸出去觸碰世界?有可能,對世界其他層面的探索,才讓喬杉在這些年不斷掏空自己的表演中,收獲了沉積。

    他演過各種各樣的小人物,演過有錢人,演過魔幻世界中的形象,也演過生活中隨處可見的個體。“我也要上超市,也要生孩子,也要吃喝拉撒,也有煩惱,也要養家糊口。有這些,就夠我演了。但我也承認喜劇的表演方式不只有一種,有的人就適合演知識分子的酸腐,有的人就適合演其他方面的。”

    我想了想,徐崢適合演很聰明的有錢人陷入了困境,而沈騰,很適合演繹裝X 被雷劈的中年人,喬杉呢?他隨處可見,他讓人發笑的點,世俗而親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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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杉

    很隨性,也沒飄上天

    最近幾年,《來電狂響》對喬杉是一個不錯的嘗試。在封閉空間中,情結緊湊地進行,每個人都各懷心事,被一個又一個意外打斷。“每一場戲我們都要跳著拍,不可能按照情緒的連貫性順著拍,所以,作為演員,除了要注意機位,還要記住每個點位自己的情緒。”

    但是,對于喬杉來說,每拍一部戲,他都會有樂趣。“每個戲也都有每個戲的成長,那都是積累,沒有‘最’什么什么的。”

    拍《屌絲男士》時,喬杉會想到東北的澡堂文化:澡堂是一個社交場所,洗一次澡對東北人來說就像過年一樣,一周去一次,一次洗一天。“我特別喜歡那種文化,喜歡爺爺他們在一塊兒下棋、喝茶、聊天,搓搓澡,一混一上午就過去了。”他會想到,小時候喜歡的那種溫情,在現代社會中已經消失不見,不過,《屌絲男士》讓自己一下成為“澡堂文化代言人”,甚至流傳著“喬杉在澡堂洗澡免單”的都市傳說,也都不過是逗人一笑,“大家開心就好,開心,我們的工作就有意義。

    拉面店、串兒店、路邊攤,這些地方也常常出現喬杉的身影。就算被吃貨認出,拉著一起拍合影,喬杉也挺樂意。“我沒覺得成名了就應該怎樣。這就是我的生活,我喜歡這樣,比較自然。”

    當然他有過心態飄起來的階段,但喬杉說,“我飄的那陣過于早了,而且我的家庭教育也比較理智,從小的時候,媽媽和爸爸就告訴我,做人別張揚。干好自己工作,別嘚瑟!在我有60多個粉絲的時候,我已經很膨脹了,所以,那個飄的勁兒,過去得特別快。”

    如今事業漸漸穩定,喬杉過上了自己夢想的生活,甚至比夢想還要好點。“我曾經的夢就是一年就靠拍戲把生活費賺出來就行,然后和媳婦一起開個面館。現在和以前相比,真的已經是活在天上了,就算我現在在別人眼里功成名就了,生活也沒太大變化,我該吃蓋飯就吃蓋飯,該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有一天他去排隊打飯,身邊一個大爺,瞅了他一眼:哎呦喬杉,你也吃飯啊?喬杉:嗯,我偶爾也吃飯,吃點兒,吃點兒。

    11 月底,他與自己特別欣賞的喜劇大師——葛優合作拍攝的電影《兩只老虎》上映了,宣傳工作加上拍攝新電影使得喬杉最近的節奏非常緊張。

    喬杉也想過,會不會有一天自己靈感枯竭,演不下去了?“迄今為止,這個事還沒發生。喜劇是一個時代的產物,我們是時代的喜劇人。

    如果真的有一天想不出來了,就不干了唄,該干嘛干嘛去。就回家種花、種草什么的挺好,這事我想得開。但是從工作的角度來說,人只要腦子不停,創作會一直延續。”

    他很隨性,很平和,似乎和誰都能聊上幾句,也不用擔心任何擰巴。“我開心的勇敢的那一面,會體現在很多人面前。但是孤獨,我倒是要自己享受,要自己體會,自己消化。我是挺能開導自己的。如果孤獨拿出來給別人說,那就是喜劇,是表演了。”

    他也明明白白知道自己的弱點:太心軟。有時會因為人情做了什么。有時對方犯錯,他想了想,哎,不是不值得原諒。

    隨性也表現在面對機會時。喬杉說,“我不是要拼命抓住機會的人,但機遇到來了,激發了我,我會接住的,并盡最大能力做到。”

    喜劇在人情緒低落的時候帶來翻轉,同時,又有很多人認為它難登大雅之堂,對這樣的看法,喬杉也并不想反駁,“喜劇low 不low,是每個人仁者見仁的事。你有你評價的權利,我也有我做事和生活的快樂,我尊重每個人。”

    他偶然回想,喜劇的本質是什么呢?“我是做這個的,但這個問題我一直回答不了。我只能知道,最重要的是尊重內心最真實的想法:帶來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