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鳥
當女性傳遞的力量感成為 2022 年第五季《脫口秀大會》的亮點時,演員鳥鳥依然沒有擺脫她的緊張感 ;只要站在臺上,身體就會不由自主地蜷縮,放不開動作,也沒有夸張的表情,只能平心靜氣地把她的故事講出來。可“奇怪”的舞臺效果發生了,她越是淡定、娓娓道來,越是有炸場的效果。在嘉賓大張偉口中,這位脫口秀演員是有一些“好搖滾”的東西。
在今年的《脫口秀大會》上,鳥鳥講過的一些“梗”或者觀點,在社交平臺上引起強烈的反響 :比如談內卷,她就一針見血地指出絕大多數人根本沒有選擇的權利,無論是卷還是躺,只能隨波逐流。再比如她調侃自己在健身房的經歷,與其戒碳水不如戒色,這樣就不會被男教練忽悠,繼而為難自己的錢包。
人們在這位社恐女孩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無關性別,關乎成長。很多有共性的記憶撲面而來 :比如曾經強勢、試圖指導你人生的母親 ;比如患得患失的戀愛體驗 ;再比如面對領導以及他背后所代表的話語權和標準的緊張等等。于是,鳥鳥在本屆《脫口秀大會》中獨樹一幟,投擲的就是一把溫柔的小刀,于無聲處戳中現代人的心。原來我們都一樣,準備好了嗎?接受不完美的自己與人生。
能夠達到這種效果,得益于鳥鳥的專業背景 :毅然違背父母意愿去北大學創意寫作,瘋狂從各種文學經典文本中吸收營養;盡管她看來普通甚至怯生生的,其實在身體里已經積蓄了強大、精準的喜劇力量。
“社恐”是這樣長大的
同事兼好友 House 在微博上曾經發出疑問,嚴重懷疑鳥鳥有隱藏“社牛”屬性。這是因為 House和笑果公司里其他幾個跟鳥鳥玩得好的脫口秀演員發現,只要是熟悉的人和環境,鳥鳥就會歡脫起來,人如其名,撲騰著翅膀把搞笑的話語、段子一波波扇到朋友面前,大家都很 enjoy 這種不內卷的松弛感。
但鳥鳥說,這種情況是有條件的,對人和環境都有需求。從事脫口秀演員這個職業后,她也經歷了一些錘煉,可骨子里還是緊張的,最明顯的“證據”就是 :舞臺上她沒辦法歡脫,做更多的動作和表情,只能控制好呼吸和語速,把熬夜寫的稿子說完、說順就心滿意足了。如果稿子不順利,她甚至好幾天不想說話。
鳥鳥曾經在相當長的時間里被不安全感縈繞,她會擔心自己的言行影響到別人的感受 :“我甚至有一些討好型人格,比如有朋友找我幫個忙,哪怕我心里很不情愿也沒有勇氣拒絕,怎么辦呢?我就選擇逃避,不去面對,拖著,直到對方自己放棄了。”
鳥鳥分析這種性格可能與自己的成長經歷有關,小的時候因為父母工作忙碌,就流連于各種托管機構 ;再大一些進入考學階段,跟父母相處多一些了,卻經歷了嚴苛的管教,柔情與心理需求時常錯位的狀況讓她很難像其他女孩那樣,可以很自然地提出需求、表達情緒。鳥鳥把很多情緒放在心里,去做一些實際的事情,比如學習。鳥鳥對自己的認知是偏低的,比如說考試考得很好,在分數出來之前她還是覺得自己可能考砸了;同學看見她的好成績,不能理解她內心深處也經歷過恐懼,害怕自己不能滿足家人的期許。
無論鳥鳥是假社恐還是真社牛,其實都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她用文本潔癖的專業習慣,將成長經歷里的微妙感受提純成讓所有觀眾聽得懂、也了然于心的段子,心理距離非常近。因為很多人就是這樣長大的,丟失了自己,又在成年后努力找回。
鳥鳥
被“凝視”了該怎么辦?
鳥鳥的作品當然也會涉及到女性創作者的共同命題 :如何去消解“容貌焦慮”。她說自己不能免俗,在心情好的時候覺得長相普通不是個事兒,可心情不好的時候,也會放大它帶來的壓力與困惑 ;不過她會死守一條底線 :不會把看似糟糕的現狀全部歸因于自己的長相,“如果是這樣,那我對自己也太狠了”。隨著表演狀態漸入佳境,鳥鳥也感受到了周遭環境的柔化和友善。“我去錄制一檔節目,就有工作人員問我喝不喝咖啡,是熱的呢還是冰的,這種被關照、被看到的感覺當然很好。但我心里知道這種感覺不會永久持續,只能先享受當下吧,以后的煩惱以后再說,反正大不了跟從前一樣。”
從容貌焦慮很自然地聊到現代女性的生存環境,鳥鳥也聽過“男性凝視”這個詞。她認為詞語的本質就是“主流凝視”,是一套主流的價值標準,它超越了單一的性別。“凝視的不僅僅是女人,還有男人。比如一個普通的、勤儉持家的男人會因為自己的不夠成功被認為是沒出息的,資源如此有限,社會壓力對誰都是巨大的。”鳥鳥展示了一個文本創作者的思辨感,也講了自己“被凝視”的故事。
有一次她在開放麥中講了一個關于“完美受害者”的故事,大意是一個女性被傷害后還會被一些人評價顏值、妝容服飾等等細節,鳥鳥無奈地自嘲,在這些人的眼中大概只有美女才值得被記住、被討論,否則連一個名字都不配擁有。鳥鳥講完后下臺,主持人跟她閑聊說,你這個段子挺狠啊,不過你不需要有這種擔心。鳥鳥秒懂對方的意思,自己被吐槽不是美女,所以瞎操心。
怎么辦?鳥鳥說,能做的就是穩住心態,在職場里靠業務能力獲得尊重。
最近公司組織了一次短途旅行,車里有幾個脫口秀女演員都在看一本暢銷書?《始于極限》,出自鳥鳥欣賞的女性主義學者上野千鶴子。上野女士與頗具叛逆風格的人氣女作家鈴木涼美進行了歷時一年的通信,討論了圍繞在女性身上的各種話題。“幾乎每一個女孩都有讓自己流淚的段落,有的還用筆劃了線,結論就是大家這一路走下來真的挺不容易的。”鳥鳥回憶當時車上的情形。
所以,鳥鳥和她的姐妹們把被凝視時的尷尬、苦悶甚至憤懣用喜劇的形式寫下來、說出來,成為一股不容小覷的力量,逐漸也改變和重塑了脫口秀行業的底色。
鳥鳥
未來期待戀愛,婚姻暫無想法
在上臺要講母親這個角色的故事時,鳥鳥會提前打個招呼,母親無奈地說,你在那么大的節目上說我,熟人看到了可怎么好。后來她又告訴鳥鳥,當她這樣在老同事面前吐槽時,對方卻說,在一檔那么火、那么大的節目上被吐槽,多光榮啊。鳥鳥的轉述中,驕傲的母親形象竟然活靈活現。
鳥鳥進入了迄今為止人生最平衡、愜意的狀態,從事著自己喜歡的職業,可以用筆、用嘴去表達自己,去驗證人生的感受。“自己早就過了青春期需要激烈宣泄情緒的階段,跟媽媽也都和解了;獲得了一些名氣,客觀上也比較符合主流價值的標準。這個時候,我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專注在創作上,怎么表演得更好。”鳥鳥依然保持著好學生的習慣,會把同事比如呼蘭、王建國的稿子一個字一個字敲下來,逐字看。“是真的好啊!”她很樸素地贊賞。
對于未來,鳥鳥的想象力很聚焦,簡單說就是搞事業。“大概我在雇傭關系中是最放松的,我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她自認為曾經在戀愛上受挫,缺乏經驗值,但依然保持期待。“在現代社會,戀愛的好處就是可以始于簡單也終于簡單,與它相比,婚姻是更復雜的體系,如果處理不好對雙方都有傷害。當然如果有人愿意把錢分我一半,那我也就結了吧。”最后一句話顯然出于喜劇效果,是她作為創作者的本能。
鳥鳥從來就沒有想過喜劇可以拯救一個人,無論靈魂還是其他什么的。“如果我這樣想,就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就像她的表演風格,她希望喜劇對人的影響是有分寸感的,不遙遠但也不起膩。她認為在現實生活里,茫茫人海中的無數個體都有自己的價值感去堅守,他們之間的交往最大的困境就是“尷尬”。
“喜劇能做到的就是,幫助一些不太勇敢的人把想說的話輕松說出來,然后剛好被有心人聽到,笑點是需要互相理解、有共識的,不那么尷尬就足夠了。”
編輯:李津 / 執行、造型:丁佳佳 / 攝影:李哲愷 / 撰文:錢德勒 / 妝發:孫樂山(Wild Studi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