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鎮威

歷史時刻

在得知好消息的一個月之前，他被叫去開會，會上被告知舞團將要在男獨舞演員中選擇三四個升為首席，而名單上沒有他。團長希望他不要灰心，只是時間上的問題。這樣的鼓勵和關心在舞團并不常見，是源于團長對陳鎮威的充分信任和認可。時隔一個月，當陳鎮威再次被舞團團長叫到會議室時，他心里有些忐忑，不確定是否又是同樣的鼓勵和安慰。

“我進去之后他們就告訴我，我被升為首席，也是舞團74 年來第一位中國首席。我當時非常激動，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直到我們采訪的時候，這件事已經過去了三個月，當他講述起這幾幕場景時，內心的雀躍依然溢于言表。他能夠意識到的是，自己正經歷著一個歷史性的時刻。紐約城市芭蕾舞團是世界頂尖的芭蕾舞團之一，而陳鎮威成為了第四名亞裔首席，更是第一位中國首席，他形容這種感覺時說：“就像在奧運會，我拿了冠軍之后，國旗飄得最高。”

出了會議室，他第一件事就是跑到更衣室和遠在國內的父母視頻，將這個好消息分享給家人。時差關系，國內還是晚上。接到兒子電話時的媽媽正在敷面膜，和激動不已的陳鎮威不同，媽媽表現得似乎比他想象中平靜許多。

“我媽媽在那個時候告訴我不要太激動，不要太高興。跟我提了一個比喻說，花開花謝自有時，不要一下子就讓花給開完，要慢慢地心花怒放，一點點地去享受（這個過程）。”

陳鎮威

等再過了一個星期，陳鎮威的父母才意識到這個好消息是多么重要。對于一位剛剛三十歲的舞者，這是一個了不起的成就。

在那之后，陳鎮威也將好消息告訴了自己曾經的導師—在廣州芭蕾舞團帶他六年的導師趙勝利；另一個則是休斯敦芭蕾舞團的團長斯坦頓·韋爾奇 (StantonWelch)。他們不僅在職業生涯中給了他專業的指導和難得的機遇，更重要的是，教會了他如何為人行事。這些一直令陳鎮威心懷感恩。

從25 歲的休斯敦芭蕾舞團首席再到現如今的紐約芭蕾舞團首席，陳鎮威的心態發生了變化。除了收獲更大的認可外，他坦言自己同時肩負起了更多的責任：“首席不是一個終點，只是一個起點。芭蕾演出舞臺下有很多有色皮膚的觀眾，特別是中國人，在看完演出都會覺得非常激動，因為終于看到有中國面孔，可以站在舞臺的中央。”不僅是觀眾，許多少數族裔的舞者也在陳鎮威身上看到了希望，或許他們也可以成為下一個。

陳鎮威

闖

小時候剛開始接觸芭蕾時，陳鎮威就展現出了極為濃厚的興趣，也逐漸產生了從事專業表演的想法。父母很為難，在他們的認知里，盡管孩子跳得再好也只是伴舞，藏在電視上一閃而過的幾個鏡頭中，也無法清晰地看到以后廣闊的職業道路。而年少時的陳鎮威也不確定自己能走到什么高度，但喜歡芭蕾這件事，是當時唯一確定的。再往后，就是那些用榮譽和艱辛鋪就的傳奇故事，家人們也開始全身心地支持他的事業。就像陳鎮威所說的，去紐約城市芭蕾舞團是他和家人一起做出的決定。

2020 年，他是休斯敦芭蕾舞團首席，擁有舞團里最好的表演機會。當他收到來自紐約的邀請時，有些遲疑。不確定是否該拋下現有的成就，重新開始新的挑戰。

“其實當時不太敢告訴父母，擔心父母會說服我回國。”身為客家人，陳鎮威一家特別重視家庭團圓，父母希望他能留在身邊。

然而，當父母到了休斯敦看到他相對安逸的生活時，便叫他出去闖。

“我父母當時就說，不管他們（紐約城市芭蕾舞團）給我什么職位，我都要去闖，都要去一個更大的城市、更大的團去闖。”

陳鎮威

剛到紐約后，正值全球疫情肆虐的初始，事業被迫暫停。2020 年中，陳鎮威回到了國內，期間參加了綜藝節目《舞蹈風暴第二季》的錄制。他所展示的一曲《無腳鳥》瞬間在國內的社交網絡傳播開來，打開了在國內的知名度。 “人間大衛”、“芭蕾王子”等網絡標簽成為了破圈的關鍵詞，這令陳鎮威有些措手不及。

“在國內不管去哪里，我們一般都是戴著口罩，竟然有人能夠從眼睛認出我來，更夸張的一次是在飛機上面，當時我坐在前排，就繃了一下腳，粉絲看到后，通過對比一些網圖，也認出了我來……這讓我很驚訝！”

這樣的有趣變化讓陳鎮威覺得，在當時回國參加節目是值得的，即便這需要冒著很大的風險。

“節目播出以后，我就知道需要在各方面注意自己的形象了。大家對我的喜愛和欣賞是不可以被辜負的。”

陳鎮威

再次回到排練廳

成為首席后，陳鎮威明顯感到機遇變多了。越來越多令他感興趣的項目涌現出來，而他恰恰喜歡投入到這些事情中去。當談及他是否正處于巔峰的表演狀態時，他沒有給出判斷。

“我只是在追求一個最完美的演出，為什么我現在還在跳，而且越跳越起勁，就是因為發現沒有一次演出可以是完美的，所以我不斷地在追求，還是挺上癮的。”充實、幸福、滿足，他用這三個詞來定義自己當下的狀態。

進入紐約城市芭蕾舞團后，陳鎮威面臨的最大的難題是要學習新的芭蕾舞種。從瓦崗諾娃轉為巴蘭欽學派，同時還要盡快適應新的舞團氛圍、新的城市節奏。去年或許是他芭蕾生涯中最艱難的一年，壓力巨大。作為一名舞者，傷痛難免。在這方面，陳鎮威覺得自己還是蠻幸運的，過去一年里受的大部分都是小傷，都可以堅持和克服。只有去年夏天的一次膝蓋受傷令他印象深刻，那是他唯一一次因為受傷被迫取消登臺演出，舞團從邁阿密抽調演員來頂替他的位置。

“我希望我每一場演出都做到最好。觀眾和媒體不知道你背后的故事，你現在有沒有傷，累不累，有什么借口，他們只看你的表演，我只能把最完美的狀態呈現給觀眾。”

打開陳鎮威生活的另一面，在剛剛過去的這個夏天，他完成了從日內瓦到巴黎的歐洲之旅。

陳鎮威

同時修完了大學的兩門課，哲學和微觀經濟學。在最短的時間內拿到學士學位，是他為自己設定的目標。他的第二個目標是開一個芭蕾舞學校。雖然美國已經有很多好的藝術院校，但都和他心中理想的樣子不同。在那座已經矗立在他腦海的校園中，他會通過言傳身教來奉獻出他的全部智識，讓熱愛芭蕾的人們再傳承下去。

其實芭蕾教育一直是他在做的事。許多朋友在看完《舞蹈風暴第二季》以及舞團演出之后，都萌生了跟著他學舞蹈的念頭。他們自發地組織了一個課堂，只要陳鎮威在紐約，幾乎每個周末都來教課。此外，他也組織過線上芭蕾課、在國內去山區小學支教……包括他大學修讀的課程都和芭蕾教育相關。

“我覺得一個學校的靈魂是跟著創辦人的哲學走的，我現在學的所有東西都和我以后開學校、做教育有關，這能讓我更有深度地去做一些事情，而不是表面地去開學校。我希望通過教學可以影響到一些學生對生活、生命的想法，不只是舞蹈層面的技術技巧。”

最近這段時間里，他正在緊鑼密鼓地編排芭蕾版的《梁山伯與祝英臺》大雙人舞。這次將具有中國特色的舞蹈和芭蕾結合起來，是他的首次嘗試。從《梁祝》主角之間的感情涌動到故事主題，陳鎮威都有自己獨到的理解，并且設計了與之契合的舞蹈動作。

“我在編舞的時候，用了很多芭蕾舞的一些飛翔的動作，去呈現蝴蝶在飛的感覺。”他希望能帶來耳目一新的表演。陳鎮威告訴我們，在采訪結束之后他就要回到排練廳里再去推敲一些編舞的細節。

監制：佟宇 / 編輯：李祺 / 攝影：George Liu / 撰文：褚梓淇 / 妝發：Takanori Shimura / 服裝造型：Marty McFre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