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航 | 終于有人聽我說話了

    站在自己的那一塊地方講自己——這樣的表達方式在中文里我們習慣叫它脫口秀,在英文里,這樣的表達方式實際上不叫Talk Show,叫Stand-up Comedy。站在那里,講出自己,不是脫口而出,而是因為他們存在于此時此刻。

    付航 | 終于有人聽我說話了

    付航

    Q&A:

    為什么做脫口秀演員?

    付航: 因為生活感覺沒有希望了,每天上班下班也不愿意回家,每天被老板罵,感覺就是十分無聊,就是人生沒有意義。錢也沒有,意義也沒有,什么都沒有。也沒有人聽我說話,沒有一點存在感。

    那之前你做什么?

    付航: 文玩店店主,還有導游。

    決定做這個,多長時間上臺的?

    付航: 我第一天去就想上臺。我瘋狂地聯系當時俱樂部管理演出的人,很快我就上臺了。大概兩星期。

    做了脫口秀演員之后什么感覺?

    付航: 爽。就終于有人聽你說話了。

    第一次講得好嗎?

    付航:我的情緒反正已經宣泄出去了,觀眾覺得好不好我也不太了解,但是我覺得挺好的。

    你覺得做脫口秀的訣竅是什么?

    付航:其實我從小到大最大的訣竅就是“敢”。別人都不敢的時候,我敢。就是你拿出你的真心,然后去面對觀眾。

    你覺得脫口秀是什么?

    付航:脫口秀是一個舶來藝術品,它的英文名字叫Stand-upComedy。

    付航 | 終于有人聽我說話了?

    付航

    你覺得高級的脫口秀是什么樣的?

    付航:高級的脫口秀就是觀眾聽完了之后覺得很開心,然后還會有一些人生思考。

    你看不上什么樣的脫口秀?

    付航:我最看不上經常看不上別人的脫口秀演員的脫口秀。文無第一,武無第二,脫口秀這種東西不用分級,有的人就是特別喜歡把自己歸為高級,把別人歸為低級。有高級和低級的分別,他只要心里有這種念頭,他就是低級的。所以說我最討厭那些自以為可以給脫口秀劃級的人,因為他們才是最低級的。你心里邊如果沒有等級和制度的概念,你就不會跟人劃級。

    好多人都說你是說脫口秀的天才,你自己覺得呢?

    付航:我只是覺得在所有我能做的行業里邊,這個有可能是我最擅長的。

    你上學那會兒在說話這件事情上就很突出?

    付航:那種突出不算是真正的突出,只不過有可能是紀律分比較突出。你會發現課間也好或者上課的間隙,會有一堆人喜歡聽你說話。那個時候上課,老師突然說一句話,(我)接一個下盤,大家笑得都非常開心,然后轉過頭之后,課下就說付航是個傻子,是個跳梁小丑。就這種,好像所有的同學……每個人好像很喜歡你,但是又不喜歡你。

    那你有朋友嗎?

    付航:有朋友,但朋友的確不多。你要說那種“豬狗朋友”還是挺多的,但是真正的朋友,這要看你怎么定義朋友,你怎么就認定他是你的朋友?小時候是比較原始的(定義),比如說我挨打他不會不管。長大之后慢慢對朋友有一些新的理解。朋友就都是一段一段的。有可能這段時間咱們是最好的朋友,但是后面有可能不是了。因為沒有人會一直陪著你。到最后,你還是一個人孤獨地去死。只不過在一段時光里互相擁有,你跟他度過了很美好的時間。

    你現在最好的朋友如果只能講一個的話,他是誰,他是做什么的。

    付航:我自己。從小我就覺得自己有一個心靈每天在跟我的肉體對話。腦子里邊會有一個聲音告訴我應該怎么樣。我有很多情緒的化解,都不是去找別人說,比如我傷心的時候不會跟別人說我好傷心,我會自己在心里去消化一些東西,我覺得能陪伴你的就是你自己。

    你跟你自己在一塊的時候是開心的時候多還是不開心的時候多?

    付航:冷靜的時候比較多,然后憂慮比較多。我這個人是屬于那種特別喜歡考慮別人的這么一種人,就有可能我剛才看到小貓,我第一反應會想它打沒打疫苗,今天有沒有人喂它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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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付航

    你站在臺上會觀察觀眾嗎?

    付航:對,我會觀察。

    你見到的最奇怪的觀眾是什么樣的?

    付航:有一個大哥,你講完每一個笑點,他都比別人準時地慢5秒才笑。但這個不是最奇怪的,我那時候見過一個大媽, 我們互動,我說南方人舉一下手,北方人舉一下手,然后大媽沒舉手。完了之后我看著她,我說你是外星人么?大媽就嚇到了,后來找人給我舉報了。她說脫口秀要的是通俗,不是庸俗,還說我這是純低俗。我其實當時不理解,但是后來才發現人家買票來看一場演出,為什么你要讓人感覺到有侵略感,我自己反思了一下。其實最容易出梗、最容易讓觀眾笑的就是冒犯觀眾,因為你冒犯其中一個觀眾的時候,其他的觀眾就會跟著大笑,因為被冒犯的不是他。很多演員都會講一些很刺痛觀眾的話。最開始我也是瘋狂地刺痛,但后來我發現有一瞬間我改變了,就是有一次演出坐在第一排的一個女孩,因為我的演出如果坐第一排她就要很早來,比如說她提前三個小時就來了,然后坐在第一排。我說你是干啥的?她說她是護士,然后她瞪著大眼睛看著我,非常樂觀了 、開朗的一個女孩,胖胖的。我隨便遞一句話,她就笑得非常開心,其他人也笑得非常開心。當時那個場子講冒犯的話會非常容易逗笑大家,但是我怕有任何一句話傷到她。所以說當時那一瞬間我看著她,我說你很可愛,然后我很喜歡你,然后你很樂觀。這個都不好笑,但是我寧愿這樣我也不愿意去冒這個風險去冒犯她,讓其他人笑,我會用其他的辦法找一個能接受的尺度,而不是說那種瘋狂的冒犯。

    你以前在學校里,每當出教室的時候,你會想最搞笑的那句話,惹得大家都笑,那個時候你的技巧也是冒犯嗎?

    付航:大部分是自我冒犯。老師說你昨天為什么不寫作業啊?我說老師我做絕育了,你講這種東西就是很奇怪,但是觀眾會開心,當時的觀眾就是同學。那一瞬間好像大家都笑了,很喜歡你,但是你出課堂大家又不喜歡你。所以說那是一個短暫的、一瞬間的喜愛,我享受這種喜愛。完了之后樂此不疲,跌倒在喜愛的陷阱里邊無法自拔,我就喜歡這種瞬間的爽和那種快感。

    這是出于一種本能?

    付航:沒有辦法阻止的一種生理本能,就是你不說這句話,你會很難受,就能憋死。但也不至于憋死,比如說老師突然拿書拍你臉或者什么的,也就憋住了。

    你跟十年以前的自己能做朋友嗎?

    付航:能。我太喜歡我自己了。如果這個世界上有第二個我,不管男女,我都會跟他風風火火地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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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付航

    如果非得找一件事去罵十年以前的自己,你罵他什么?

    付航:我不會罵自己,因為我覺得那些都是我跟其他人不一樣的地方,有的人覺得自己曾經干了一件糗事,這件事好傻,不想讓別人看到。但是我不一樣,我就是24小時被所有人看都沒有關系,因為我永遠承認一點—在當時情景和情緒之下,我能做出的就是那個唯一的反應。我不會去責備自己做的任何一個抉擇,因為那個時候那是你能做出的唯一的選擇。

    你父母怎么看你?怎么與你相處?

    付航:我的父母是那種你愿意做什么都不會管你的人。因為那是你的人生,他們不會摻雜自己的個人思想。比如那個時候我玩樂隊、當導游,我爸媽他們都(不管),他們比較樂于過自己的人生,就是說我還有我的人生要過,我沒有太多時間去考慮你的人生到底怎么過,你開心就好。所以他們最開始一直以為我是唱二人轉,后來慢慢發現有可能也不是二人轉,但是他們也不太關心,他們也不會太管你每天在干什么,在講什么。有可能偶爾在網上看到你的一些視頻資料或者是怎么樣的,他們只是看,但是其他的不會再去(關心),他們不會過分關心我。

    你在演出最密集的時候,有很多人喜歡的時候,掙挺多錢的時候,他們會對這事驚訝嗎?

    A:不會。因為我爸從小相信我,他覺得我特別有才華,那時候我學習不好,天天打架,也沒有任何特殊技能讓別人看到,但是我爸媽是那種發自內心地喜歡我。尤其是我爸,崇拜我,他覺得我太棒了,就是說這孩子每天干什么,他們都覺得很棒。如果哪一天我真的失敗了,對他們來說這些都是暫時的,他們會很長期地看一個事情。如果你以十年一個周期看一個人或者自己的人生的話,很多當時的事情都不叫事情。我爸媽就屬于那種比較有哲學思想的(人),他們從小就覺得我這個人現在雖然是個廢物,但是以后一定不是廢物,或者以后是廢物,但是以后的以后有可能也不是廢物。他只要堅信我的人格,只要一個人勇敢、善良、有韌性,他就知道這個人到最后不會有太壞的結果。

    你爸爸崇拜你,你崇拜你爸爸嗎?

    付航:我爸其實不太跟我溝通,但是他會在人格上給我帶來一些人生的激勵或者瞬間的改變。比如在最開始我跟別人打架,然后我被人打了,在我們家小區門口被人抓到了,打得很慘。然后我去追他們沒追到,我就回家跟我爸說,我要報警,因為他們打我。然后我爸第一時間就把我電話摁下去了,他問你打別人的時候別人報警了沒有,我說沒有。他說那你就不要報警,你這就是小孩的事。現在都快高考了,你這樣會讓人沒法高考的。我爸就是這么一個人,他會在一瞬間感染我。

    監制:佟宇 / 策劃 & 編輯:趙文斐 / 現場統籌:李祺 / 攝影:Hiro / 采訪 & 撰文:晏文靜 / 服裝:馬敏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