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雯雯 

上百萬個90后一起做了件大事

2021 年10 月，《生物多樣性公約》締約方大會第十五次會議在昆明召開，阿勒泰地區自然保護協會創始人初雯雯作為中國青年代表登臺發言，與全世界分享她和上百萬中國年輕人一起保護蒙新河貍的故事。

兩年過去了，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加入了這個名為“河貍軍團”的大家庭，與初雯雯一起保護河貍、保護雪豹、保護禿鷲，救助野生動物，維護生態環境……“ 我們一直致力于成為連接人和自然間的橋梁，我們也深信每一個中國人都可以成為一個自然保護者。”

河貍，200 萬年前新生代第四紀更新世幸存的古老物種，蒙新河貍是歐亞河貍在中國境內現存的唯一亞種，屬于國家一級重點保護野生動物，分布于新疆阿勒泰地區的烏倫古河水系（上游為布爾根河），僅存162 個家族，數量500 余只，幾將跌破瀕臨滅絕的最低標準線。

2018 年初，北京林業大學碩士畢業的初雯雯選擇了回到家鄉阿勒泰，回到這片蒙新河貍唯一的棲息地，創立了阿勒泰地區自然保護協會，并與地區林草局一起，開展了對于蒙新河貍的調查工作。

走訪中看到的狀況令她憂心忡忡，烏倫古河邊的天然河谷林自然退化嚴重，特別是作為河貍食物的灌木柳數量低到已經不足以支撐河貍生存繁衍的地步。于是，“河貍守護者”與“河貍食堂”項目相繼上線，前者是聯動周邊牧民一起保護河貍，后者則是通過種樹來為河貍提供更多的食物和更廣闊的棲息場所。

挖坑，把樹苗放進去，澆水，成活。這是大家對于種樹的認識，然而，在戈壁灘上種樹，完全是另一件事，高溫、暴曬、干旱、沙質土、地廣人稀，種種不利因素疊加，按常規方式種下去的柳樹難以成活。

在母校老師們的協助下，大家一步步尋找到了合適的方案，要考慮區域位置、風向、土質，要使用地膜、滴罐等輔助設施，種苗選擇、種植時段、養護技術，一點點琢磨，最終成功種植70 余萬棵灌木。

幾個春天過去了，柳樹長滿河灘，河貍的數量有了可喜的增長，新增了30 多個家族，數量從500 多只變成600多只，20% 的增幅非常關鍵，把蒙新河貍從極危線上又給拉回來了。而作為烏倫古河流域的旗艦物種，蒙新河貍所得到的保護，同樣也會惠及生活在此區域的其他野生動植物，河谷植被群落重建后，整個流域的生態環境也會得到相應的改善。

為了讓更多的人認識蒙新河貍，關注“河貍食堂”這個項目，初雯雯想到了很新的一招：開直播，播河貍。“我們把監控攝像頭藏在附近，然后在不打擾它們的前提下，全天候直播它們的生活，看的人越來越多，然后就有人問我：‘你們的攝像頭會移動跟隨，是不是很貴？’其實就是普通的攝影頭，我們有幾百名志愿者，自己排班，每兩個小時有人通過網絡控制它的轉動，追蹤河貍的身影。”

直播吸粉無數，自然保護的網絡社群“河貍軍團”也就此成型，幾百萬小伙伴齊心協力，一起來為自然保護作貢獻。“野生動物大恩人，救苦救難活神仙。”在給大家做周邊禮物的時候，這兩句話是最常寫的。

初雯雯

我們那兒每把椅子都長得不一樣

初雯雯說的“我們那兒”指的是2022 年10 月底啟動的河貍方舟野生動物救助中心，這也是國際山脈阿爾泰山在中國境內的首座專業野生動物救助中心，阿勒泰地區生物多樣性保護工作的亮點獲得的評價相當高大上，而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中心內“吃百家飯”的各種設施。“全富蘊縣都知道我們在‘要飯’，換桌椅板凳辦公器材的時候都會問我們一嘴要不要換下來的舊家具，空調、櫥柜、消毒柜都是這么來的，連每把椅子都長得不一樣。”

2021 年初，為了更好地救助山區受傷的野生動物，自然保護協會發起了“河貍方舟”公益眾籌項目。“我們籌了一些錢，但是缺口太大。縣領導說，感謝全國有那么多不認識的網友都來幫忙做這件事，我們當地政府更是義不容辭！所以，最終是富蘊縣政府投入資金建成了工程大部分主體，我們自己籌集了余下的小部分及醫療和科研設備。”

救助中心的院子里，獸舍、禽舍和河貍舍分片設立，救助動物用的手術室、科普館、展廳，建筑面積加起來有2600 平米，而院子外面，初雯雯的計劃是種滿樹，模擬野外棲息地的樣貌，把它建成數萬平米的一片模擬自然訓練區。“救助中心是學校，小動物們畢業后，外面就是實習中心，幫助適應環境，它們就能更好地回歸大自然。”

小兔猻“猻五空”就是在這里“實習”的。當初被牧民送來時，它的身體狀況已經非常糟糕，在救助中心生活4 個月后才恢復健康，在放歸前又進行了一系列的野放訓練，最終幫助它順利回歸。

而這次救助經歷還讓初雯雯接到許多研究者的求助電話，諸如“雯雯，給我留一點新鮮的糞吧！”.野生動物的糞便是非常有價值的科研材料，因為分布區域和生活習性的原因，野生兔猻的新鮮糞很難得。“拉開我們的冰箱，要什么都有。”

每一只來到救助中心的小動物都會得到來自全國各地的關懷。通過網絡，大家會給它起名字，第一時間知道它得到了怎樣的救助，現在狀態如何，在送歸自然之后還會時常惦念一句“怎么樣啦？”

初雯雯也會隨時向小伙伴們轉達最新消息。“三鷲姥爺，我們救的第三只禿鷲，春天的時候放歸的，通過裝在它背上的信號器，我們發現它已經一路飛回蒙古國，并且在那邊結婚生子了，就是中國自然保護者所做的工作，已經開始福澤周邊的國家了。”

當然不是每只野生動物都能迎來Happy Ending，初雯雯最早救助的一只白肩雕就只能永遠地留在救助中心生活，成為一名獨特的小老師。“當時因為沒有好的條件，救助過程耽擱了太久，最后傷口感染，骨頭都已經干枯，只能截去翅膀，無法再放歸自然。”

“ 每一只來到這里的野生動物都很重要，盡我們一切所能，要么救到活，要么.救到我們實在沒有什么可以再為它做的了。”當每一只小動物有了自己的結局，初雯雯都會履行一個很有紀念感的儀式，把它的故事認真記錄下來，既作為獸醫研究病歷的資料，又是一份美麗的回憶。

初雯雯

我們一直在做的都是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

阿爾泰山脈是地處中國、俄羅斯、蒙古國和哈薩克斯坦四國交界的國際山脈，擁有獨特的生態系統，在這里做野生動物保護雖然有處處難以描述的辛苦，但初雯雯還是覺得“很幸福”。“富蘊縣政府在生態文明建設方面很愿意做事情，我們為什么能有超過500 戶的牧民巡視員，是因為政府幫我們完成了縣鄉村三級聯動，零下四五十度的大雪天，特警過來幫我們鏟雪，設備扛不動的時候，消防小哥哥來幫忙，救助野生動物做手術時人手不夠，當地的醫生護士都來幫忙，能得到這樣的支持，對NGO 來說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做野保工作，其實是站在前輩的肩膀上，已經有人做了很多年，現在輪到我們繼續往前走，技術上有進步，意識上有轉變，嘗試更多的融合，這都是外在的，內核并沒有變過，我們一直在做的都是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

飯，一口口地吃，事，一步步地做。在救助中心建成后，初雯雯又開始琢磨，能不能進一步縮短野生動物從被發現到送達這里的環節？于是有了“河貍爸爸和河貍媽媽”的上線。

“ 富蘊縣占地 3萬多平方公里，人口卻只有 9萬多，地廣人稀，野生動物受困以后很難第一時間送過來。而且環節也多，以前是牧民報告森林公安，轉給派出所，派出所再交到我們這里，環節一多，時間就長，所以我們為這個項目做了一堆對牧民很實用的小東西，圍裙、勺、帽子、鑰匙鏈，上面有我們的聯系電話，這樣他們就可以直接和救助中心聯系。”

今年初雯雯的工作計劃還包括課程開發。“聯合北京林大和中國農大，把我們做野生動物保護、科研、救助、宣傳的經驗做成線上線下聯動的免費公益課程，特別是線下課，通過集中學習和考試，培養更多的野保工作者。”

給大家當老師的初雯雯還是名學生，目前北京林業大學野生動物保護與利用專業博士在讀，研究方向就是河貍，這也讓她能兼顧工作與學習，論文也已經進入中期。“讀博會讓你有更系統的思考方法，能夠接觸更多的新理念、新技術，讓你更擅長去做自己想做的事，這對我來說是讀博的最大意義，而不是文憑。”

越來越多的年輕人投入野保工作，成為中堅力量，初雯雯的亮眼表現也讓她成為大家關注的焦點。2022 年，初雯雯獲得了中國青年五四獎章，對于這份榮譽，她說“屬于一起為這件事努力的所有小伙伴”。“我是其中的代表而已，拿到獎狀的第一時間，我想的是要把它分成好幾百萬份，然后給河貍軍團的家人每人都發一份。”

越來越多的90 后、00 后選擇加入。初雯雯認為有兩點原因：“內在原因是在這個欣欣向榮的時代，大家不再被外部因素，比如學習機會所制約，內在是非常充盈的，愿意把自己的力量分散來照顧弱小，善良從心底不斷地生長。外在原因則是我們有了更多的方式方法，新媒體、新角度，不同的參與方式，一起種樹，做直播志愿者，募捐，我們一直致力于成為連接中國人和自然間的橋梁，我們也深信每個中國人都可以成為自然保護者。”

編輯：文冀 / 攝影：張弘凱 / 采訪、文：廚花君 / 妝發：偉亞 / 服裝造型：Ging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