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廣榮
抽象紙藝裝置 自由訴說情感
2020 年12 月,在上海寶龍美術館舉辦的芭莎珠寶國際設計師精品展一度成為滬上的網紅藝術打卡地。進入展會現場,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個巨型的空中紙藝裝置。抽象的造型難以一眼看出實物為何,那螺旋向上飛舞的絢麗模樣,像女性飛揚的裙擺,也像舞者旋轉的身姿,又令人聯想到花瓣盛放的動感與生機。這個裝置的設計師正是國內大型紙藝裝置設計的領軍者朱廣榮,我們的訪談就從了解他的創作理念開始。
“在我了解到芭莎珠寶國際設計師精品展后,腦海里第一時間聯想到的就是花,恰如珠寶裝扮的女人,是一朵盛放的女人花。但花太具象,限制了人對美深入的想象,于是我想到了花瓣,它是花的局部,將局部無限放大,美就有了更大的可塑性。”
裝置藝術最大的魅力是自由運用藝術元素和表現形式,透過創意組合在特定的空間中營造藝術場景,在場景中自由訴說情感。
躍舞飛揚的優美曲線、虛實相融的視覺沖擊,在空中留下翩躚印記,這個巨型的花瓣紙藝裝置蘊含著女性于天地間自由盛放的情感。美不止于形,再近看細節,在柔美的舞姿中又漫布著筋骨一般的張力,這源于朱廣榮在紙藝花瓣內密布著大量精巧的鋼絲。
為尋找適合展現柔美外形的素材,朱廣榮首先想到的是布料,但測試多種布料后發現硬度都達不到紙材的塑形效果,再回到紙材,慣用的卡紙硬度過高又無法嵌入鋼絲,他和團隊在紙料市場四處找尋,直到第4 次嘗試,才終于發現既滿足塑形要求又適應鋼絲嵌入的手工紙。
視覺上的絢爛沖擊還來自于超高飽和度的色彩,開闊素白的挑高空間里,穿過一道濃墨重彩的動感裝置,是眼睛無法回避的焦點。
“色彩是這次創作過程中遇到的另一個難點。找尋到最適合這個裝置的手工紙,但自然的手工紙是本色的,要在本色手工紙上還原這種超高飽和度的色彩非常難。前期測試了很多種方法都不成功,最終直接使用潑墨的方式,將顏色潑在紙上才呈現出來。”
這個懸浮于空中的龐然大物,成為整個展覽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10年,跨界做到行業領先
雖然在國內大型紙藝裝置的設計領域,朱廣榮是許多年輕設計師找尋靈感的來源,他卻笑談自己的創作是在泥巴里長出來的。非學院派出身,職業的前20 年在服裝設計行業“摸爬滾打”,卻用10 年時間成為紙藝裝置領域的領軍者。他身上有我們對行業精英慣有的認知,專注、勤奮、善于學習,也有極富傳奇性的一面,自幼熱愛繪畫,在不被父母支持且條件艱苦的年代,全憑自學闖出一片天。
朱廣榮是在新疆長大的支邊二代,他從小熱愛繪畫,看到什么都想畫下來。“我記得小學一二年級的時候,課本所有空白的地方都畫滿了臨摹的小畫。”因為家庭條件差,父母又不支持,他連一張繪畫紙都沒有,就在一些生活用的小紙頭上畫。經常一個人拿著塊板子,使用最便宜的紙和小鉛筆頭,站在街角,畫路過的行人,畫騎過的自行車。那段經歷訓練了他的觀察力和應變力。
畢業后,朱廣榮進入姐姐的服裝工作室,從此愛上設計,一頭扎進了服裝行業。不惑之年,他來到上海找尋機會,兩年間從服裝品牌的櫥窗設計陳列師做到企劃總監,也正式跨入紙藝裝置設計領域。
“作為一個打工人,到了總監的位置其實很難上升,我就開始創業做陳列設計、櫥窗設計。最初運用紙藝純屬巧合,因為它成本相對不高,但又有很強的可塑性。”
10 年,跨界做到行業領先,自有其獨到之處。從小生長于西北,天高地遠的自然環境造就了他熱衷大主題的天性,不拘泥于形式和傳統,在無界延伸的大結構抽象藝術創作中揮斥方遒,而基因里江南人的細膩和溫情又使得他的作品細節獨具清風雅懷。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恰是他作品中彰顯的深意。
起初,朱廣榮主要將紙藝應用于櫥窗設計,大多制作寫實造型,如一叢花或一只兔。但很快他開始嘗試在紙上雕花,創作更抽象的作品。從無到有,付出足夠的努力精練技藝,就可能制作以假亂真的牡丹和芍藥;但要從有到無,從一朵具象的玫瑰中提煉出撼動人心的抽象紙藝作品,則需要更多對美的理解與想象,這是朱廣榮對紙藝的思考。從此,他沉迷于大結構的抽象紙藝裝置創作。
紙藝裝置從創意到設計到生產到安裝有一整套復雜的流程,朱廣榮將前期的創意與后期的安裝看作最關鍵的環節,最后的現場安裝環節是他進行二次創意的過程。“我的作品前期設計制作成型后其實只完成20% ~30%,最后安裝時的二次創意要占比70% ~ 80%。”他的作品在業內可復制性低,也正源于安裝現場的再創意。
安裝現場的二次創意考驗一個設計師的綜合能力,包括他對工藝的把握、對材質的理解、對安裝的把控等,這在業內并不多見。
朱廣榮的作品廣泛應用于精品酒店和地產展廳,市場正青睞藝術與商業融合、裝置與空間一體的新形式。在一個大型的公共空間內懸掛一盞華麗的水晶燈和一個富有創想的藝術裝置,將帶給人截然不同的審美感受。
“傳統的紙藝如果不能應用于現代生活,找到商業的表現手法,就沒有生存空間。我希望將藝術應用于生活,滿足大眾對美與藝術的訴求。”
朱廣榮
竭盡全力地活 就是我要的幸福
這10 年來,朱廣榮每年僅在春節休息3 天,他的日程里沒有雙休日,每天工作12 小時以上。只有在完成項目委托后創作自己的作品時,才算是他的一種休息。
抽象的紙藝裝置并非一開始就備受市場認可,朱廣榮的許多設計在剛推出的一兩年內時常無人問津。“看到作品的人都說美,我想如果不同的人都能感受到美,這個作品是不會失敗的,只是時間未到吧。”果不其然,到了第三年、第四年,作品開始在市場展現爆發力。
裝置藝術的創意過程也是對素材選擇和表現形式的探索,先是做大量的素材加法,然后提取與主題表達最契合的素材。素材不合適導致半途推倒重來,反復推倒反復重來都是常態。這些年為實現創意的最佳呈現效果,朱廣榮不僅在紙材上進行深度探索,也開始將板材、琉璃、鐵藝和亞克力等素材應用于裝置創作。
將50 層超薄的亞克力制作成一個立體的秘密叢林,樹干、樹枝、樹葉、花朵分解繪制在每一層通透的亞克力平面上,最終形成深邃而幽密的三維效果。將琉璃燒制出海浪噴涌的動感,呈現出大海變幻的多姿。將鍍古銅的不銹鋼雕刻并塑形成鏤空飛舞的巨龍,遠近高低形成多維度視覺震撼。
在這個過程中,朱廣榮的堅持是,一定要找尋到單刀直入表達主題的素材,至此,表達的形式就開始噴涌而出,真正揮斥方遒的時刻到來。
項目遍布全國各地,但因為安裝難度高,現場創意關鍵,朱廣榮都是親自帶著團隊奔赴現場。大結構的藝術裝置安裝常需在15 米的挑高空間約5 層樓的高空內搭建,朱廣榮則要在12 米的高空搭建平臺安裝并進行二次創意。后期安裝搶工期也是常態,在腳手架滿布的施工現場開始安裝,時時面對硬裝干擾和限制,一點一點推進,5 天的計劃工期很可能變成15 天。
“你理解一個創作者的幸福感嗎?就是歷經波折,通宵工作后將創意呈現出想要的效果時內心的那種興奮感。”朱廣榮沉浸在創作中,他認為當下正是創作高產期,也希望一直創作到底。
“我最愛的設計師是卡爾·拉格斐(KarlLagerfeld),他的一生是極致的一生,永遠精力充沛,他將天賦才華在每一個領域都發揮到極致,這是我向往的人生。他的創作力、他的豐富性都是我非常欽佩的。”
回想起拉格斐去世的那天,朱廣榮心情非常低落,在地鐵上連續3 次搭錯線,兜兜轉轉3 個多小時,一邊寫紀念的文字一邊流淚。
“據說拉格斐在去世前最后一刻還在工作,我的理想就是到死都在自己的崗位上,就像戰士死在戰場上,那是死得其所,那就太幸福了。”
一個竭盡全力活過的人,內心是無懼的。
編輯:丁佳佳 / 攝影:安杰 / 文:廖炫璽 / 發型:Arc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