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的世界里，引力似乎比人的世界要大很多，所以會把人吸入，踏入貓的神秘宇宙，心甘情愿化身為貓的信徒。

2014年，程然完成了在荷蘭皇家藝術學院的駐留項目，回到杭州，從他擁有了第一只小貓馬丁·戈雅（Martin Goya）開始，他就沒有再停下來，他養的貓逐漸變成了一個大家族，程然也成為了勤勞的養貓工作藝術家。

每只貓都有自己的故事。和貓在一起的時間完全不覺得冗長，一點都不，真實發生的每一點回憶都是具體的，它可以比普魯斯特描寫一塊蛋糕的筆墨還長，程然說，和貓的事兒太多了，“可以嘮一天那種”。

馬丁是一只奶牛貓，當時是一個朋友送給程然的，收養時不到一歲。因為之前常去國外拍攝和創作，也沒有很穩定的工作室，程然住在一個仿西班牙風格的小區里，叫戈雅公寓，和中國很多地方的山寨歐洲小鎮差不多。他看好萊塢電影《女間諜（SPY）》，片中的特工用寵物名加自己居住街道或者小區的名字杜撰了一個假名，于是馬丁·戈雅的全名就誕生了——一只英短和美短混血的小貓，又帶上了一點西班牙藝術家戈雅的不遜氣質，出鏡率超高，目前馬丁不僅擔當了空間Icon，也是馬丁·戈雅家族的貓老大。曾經在馬丁·戈雅生意成立前，它也時不時被程然作為藝術家身份的一個化名，代替他出現在展覽上。

“我覺得每個貓都是很特別的，有完全不一樣的性格、脾氣、喜歡的東西、顏色。馬丁的話，其實它非常敏感，當時（工作室）有很多貓陸續加入的時候，它會有很不容易被察覺的一些感受，所以它就絕食。”程然講起馬丁還特別聰明，它會用一種狗的玩具，比如訓練狗在吃飯、喝水等不同要求下按相應的按鈕，“所有的貓里只有馬丁會按，好像它明白怎么用這個方式和我交流”，這些很會心的細節和小貓的聰明特質，無疑就是值得分享的驕傲。

一直以來，程然都比較喜歡貓和鳥，他自己早期的影像作品里面很少有人，基本上都是鴿子和其他的動物。他喜歡貓的性格，比較安靜，也帶給他很多創作的靈感。對于現在所有的貓，程然在心里有非常深的感謝，他很少是因為想要一只貓而去特意挑選的，在不同的際遇下，一只一只貓因為機緣出現、到來，留駐在他的身邊，成為馬丁·戈雅生意團體里和人一樣重要的成員。

小德文烏鴉是超級黏人代表，也許當時流浪在外的它嗅到了工作室里有貓的味道，在一個大下雨天，它在陽臺外面敲門，于是就被帶了進來，一開始還以為它的毛是被人剃掉了，結果發現它是生了皮膚病。

性格完全相反的橘貓唐嫣始終躲在高高的墻上，她抵在整間屋子最高最邊緣的一個小角落，眼神緊張，也不知道它到底是怎么上去的。唐嫣長得十分乖巧可愛，像個嗲妹妹，偶像劇女主，因為好看，所以叫唐嫣。同樣是一個下雨天，程然碰到了雨中瘸著一條腿的它，“它就站在你面前，那個場景你沒有辦法拒絕，你覺得你必須要去收養它。”

另一只粘人的奶牛貓小野，被養得過于圓潤，有了新外號“煤氣罐”。小野對人十分熱情，逢人就會使勁兒說話，撒嬌打滾翻肚皮全套流程走一遍，等待人伸出手摸摸它的腦袋。小野來的時候，斜站在工作室窗外的屋頂上，大家給它搭了個窩，下雪它也住在上面，幾乎就不下來，隔著窗戶跟室內的貓交流。后來小野生了一窩小貓，大家擔心小貓會掉下去，把一家子整體挪進了房間里，給小貓找到收養家庭，小野則憑借天生優秀的性格留了下來。

很多貓在相對小的時候都過得不太順利。尤其比較艱苦的還有“一只耳”，同樣是一只奶牛貓，但它的耳朵缺了一塊。一只耳來自上海安亭一處流浪貓救助組織，它和許多貓一起被救貓人從貓車上解救，避免了被做成火腿腸的命運。程然看到，覺得這貓和馬丁長得很像，寫信過去，希望能收養它。審核條件花了很長時間，因為大部分是本地救助和領養，程然寫了一大堆理由，誠懇地講述自己為什么一定要養一只耳。

無從想象，在來到這里之前，這些貓咪身上遭遇過什么，碰到過什么人，哪里有人類，哪里就有蒼蠅和佛主。知道一件事并不等于能阻止它發生，小貓會有脆弱的時候，卻依舊用頑強的活力抵抗魑魅魍魎。程然是一個貓群的群主，群里雖然有很多藝術家、策展人、音樂人，但大家在里面最大的特質就是愛貓，哪怕是在疫情之中，幾乎社交網絡上彌漫著低氣壓的時刻，群里也依舊是快樂發貓，保持一種無意義卻很有情緒價值的同頻。

多貓家庭尚有維持秩序的煩惱，工作室和空間超過二十只貓，治理大家族需要投入很多的精力，花時間去調整貓之間的關系，找到合理的位置，讓他們有平衡共處的區域。所以家族的貓們現在分居三處，比較“刺兒頭的”和馬丁這樣退居二線養老的待在程然的家中，有些養在工作室，還有幾只在藝術空間。對程然和工作室的成員來說，養貓真的就是日常化的習慣，基本上所有的事都比不上貓重要。愛貓的阿姨會專門維護貓的環境，記得每一只的名字。工作室貼墻的一圈幾乎用各種貓屋、平板和獨木橋連成了一個閉環，這些貓咪設施很多都是成員們自己動手打造的。

程然的作品涉獵電影、詩歌、戲劇、小說及裝置等不同藝術形式，于各大雙年展、團體展覽和電影節上展出，亦被美術館和機構廣泛的收藏。馬丁·戈雅生意的項目也很多，總是給年輕人帶來新鮮感，他們很敏感，知道青年文化的場景和體驗如何好玩，包括一些以貓為形象的玩具，產品，其實面對的也不是廣泛意義上的“貓奴”或者貓咪愛好者，又帶有一些文化屬性，不是隨波逐流的，有的比較亞文化，有些有點嬉皮，戲謔。高頻次的展覽、跨領域的文化活動、帶有鮮明氣質的風格化塑造，在不同方向的團隊成員加持下，馬丁·戈雅生意已經有了自發延伸的生態體系。

他開玩笑說，跟養貓比，工作一點都不重要，認真的玩笑話。對他而言重要的是平時的生活愛好是什么，或者說它是否跟自己的工作有一些連接。“貓能給我帶來的遠遠超過人，所以我每天都會花一些時間去陪它們。這肯定會占用我的時間，因為一只貓我擼十分鐘的話，你可以算一下……哈哈。”常常需要出差的他也會因為貓而盡量縮短離開的時間，不會超過一周，小貓也有分離焦慮，偶爾會做出小小的報復行為，程然不希望貓因為這些事而受到影響。貓可以充分自我，在這時候人不可以。

養貓工作是大家的工作，整個團隊都為貓投入了自己的一部分，沒有索取和給予，而是把貓當作更平等的存在。馬丁·戈雅生意作為一個機構，擁有大家創作的不少貓的形象。今年的中秋節，他們又在上海油罐藝術中心呈現了一場“夢核廟會”， 延續了他們創作的“貓廟”主題系列，用“啥增強現實，沒人工智能，不科技創新，真夢核貓廟”的直白宣言，搞了一次熱鬧的藝術行動。受中國民間大集、墟市、廟會以及神游賽會的啟發，以巨型“貓神”和由貓爬架組成的許愿樹作為空間主體，藝術家、音樂人、戲劇團體等通通來到貓廟各司其職，夢回玖〇，貓神點卯。

撤完展，程然他們立刻就回到了杭州，三花貓“三蹦子”又跳到了沙發上，等待短暫分別后的寵愛撫摸。他拍了各位家族成員分享，它們在房間里高高低低的地方，看向熟悉的貓，并不擔心它不在那里，或消失不見，它可能挪了個地方，藏在某個有風景的夢里，眼前是簡單、平穩、沒有險阻的生活，依然有一處自在的小窩。

出品：王鋒、王旭 / 監制：邵白白 / 采訪、撰文：moonpie / 攝影：Ravin / 化妝&發型：橘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