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鳴 | 時光的沙漏被我踩碎

    王一鳴,新中國歷史上第一批模特,后來你們熟知的胡兵、謝東娜,還有在98世界杯閉幕式上走秀的國際名模李昕,都是他的學生。60歲那年,王一鳴覺得自己到了可以蓄須的年紀,沒想到這一蓄,反而又年輕了不少。都說歲月無情,沒想到放過了王一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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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一鳴

    Q&A:

    你剛做模特的時候,人們知道什么是模特嗎?

    王一鳴:沒人知道,那是一個新興事物,我們最早這一批模特,都是從基層選拔的,像我就來自工廠。

    那是哪一年?

    王一鳴:80年代初。當時我還在汽車廠,本來安排我去開“解放”卡車,但我沒去,要不然我就是當時最帥的卡車司機。

    當時的稱呼還不叫模特吧?

    王一鳴:當時有個英國電影,叫《紅菱艷》。我們感覺還挺時髦的,所以我們模特隊當時叫作紅菱艷時裝表演團,在官方場合,沒有任何“模特”的字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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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一鳴

    當時男女比例大概是多少?

    王一鳴:男的很少,找不出10個,大部分都是女的。

    既然是新興的職業,誰帶你們訓練呢?

    王一鳴:最早是皮爾·卡丹帶著模特來中國,走馬觀花地訓練了一下,沒太教我們。我真正起范兒是跟著鐵路文工團的舞蹈形體老師,做形體訓練,因為那時候文藝單位做形體還是比較系統、比較專業。要說我真正開竅,其實還是自己開小灶。

    從什么渠道呢?

    王一鳴:主要是國外的信息。用大二分之一錄像帶,那時還不是家家都有,我得跑去找有這種機器的,然后從一些渠道得到一兩盤帶子,就看。我真正研究這個信息,是80年代中期隨中紡總公司出訪德國,參加真正的國際時裝周,那時我才真正意識到,這個職業在國外和在中國的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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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受過系統的模特培訓,為什么后期你帶學生的時候,你的方法論就好用?就能將這些學生們推向更大的舞臺?

    王一鳴:我這人是走心的。我總感覺有一種天意和使命。我在出訪德國的時候,感覺到國與國之間的差異,職業的意識的差異。我那時候就覺得,我們的意識出了問題。雖然皮爾·卡丹引領了職業意識,但我沒有用心去領悟,最后走的偏文藝范兒。我老說缺乏T臺文化,咱們都是以舞臺的調度去給職業模特起范兒。過去咱們模特沒有簡約的形式,都是覺得越繁瑣越藝術,沒人懂秀。我一旦出去,眼睛一亮,整個的意識全變了。那時候恰恰給了我一個機會,出去看到了模特作為一種職業的標準化。

    你覺得這是一種外為中用,還是一種外為己用?

    王一鳴:外為己用。我拿它一定是要為自個兒,畢竟我要的是中國模特。

    你認為當時模特的國際標準是什么?

    王一鳴:首先是簡約不簡單,既有它的功夫,形式上又沒那么亂七八糟,沒那么五花八門,看的是很流暢的東西。20多米長的T臺,方向就是前后,沒有橫插,中國多了橫插、斜插、反復穿插,看似是花活很多,其實恰恰屏蔽了年輕人穿衣服與生俱來的個性化。可國外彰顯的是,所有的美都是單品。設計師針對人分衣服,是有依據的,所以模特在T臺上一定不能破壞個性化的東西。中國也是按照這個來,可表現形式恰恰減弱了它的個性化,因為它要服從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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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不可以說在你帶學生的那個年代,其實國內是沒有標準的,恰恰你掌握了這種標準,然后在T臺實踐的時候發現了這種方法才是對的,所以你的學生能在當時出類拔萃?

    王一鳴:可以這么說。我的學生在大賽時,雖然大環境不是以他的個性為主,但我內心是鼓勵他滋長個性的。我在訓練的時候,不是來了就訓,首先要了解這個人。有點像匠人,選材很重要,選材只是第一工藝,就是它的工序是第一要選材,然后要懂這個材。我為什么選這個材,我很有目的性。我鼓勵他們走出國門,因為這個職業是世界的,就跟體育一樣要有交流,可那時候中國出去基本都是文化交流,很少有職業的交流。

    在這個行業40年,給你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王一鳴:時尚圈是屬于快節奏文化,設計師是行為藝術創作的,模特是服務于設計師的,也就是服務于品牌的,就跟著他走,由不得你慢下來。當年是,現在也是,沉淀不下來,永遠是快節奏,所以我的一些理念和靈感都是跟時間賽跑。

    你現在也不爭名利,不混圈子,在過了60歲之后,你最想要的東西是什么?

    王一鳴:咱說句高尚的,就是為人民服務。我現在為什么創辦“秀一堂”,做時尚教育,我把它作為一個教育理念去引領現在這些孩子。我現在采取“沉浸式教學”,讓學習和訓練慢下來,不要那么急功近利。現在我培養的孩子畢竟不是說真正從事職業模特,但我知道我這些東西都對人有特別好的幫助,叫“專業民用化”。我一直都不帶虛的東西,我這任何機能訓練,我都有自己的專業論斷。為什么我出的人多,得益于我的方式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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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說現在這個行業給您最大的感觸就是“快”,但是在“快”的時候你可是成功過的。為什么現在又慢下來?

    王一鳴:我那時候專門做10小時的培訓,全是速成法。但我60歲以后,我現在就不再那么鋒芒,我現在教的這東西,淡化了技巧,淡化了一些走秀的東西,教人恰恰是想讓他受益,這就是好方法。讓你多種多樣,多一個選擇。

    如果現在一個孩子家長找你說“王老師你是模特伯樂,我就想你再給我培養一個‘胡兵’出來”,你會怎么回答?

    王一鳴:我現在觀點不一樣。原來我可以這么說,我能培養無數冠軍,那時候確實高光,我自己有時候都不相信,就感覺有種力,老讓我還在這方面屢屢奏效。那個時候,我可能是給你一個答案,“成”或者“不成”,但我現在是避免談“成”與“不成”。

    模特行業的從業經歷,使你對女性的審美產生了哪些改變?

    王一鳴:模特這行給了人們一些打破常規的東西。原來按照大眾審美標準,像第一屆模特大賽,你就要靠實實在在的美,大眾受的教育就這樣:濃眉大眼、五官端正。那時候招生廣告都得寫著“身材勻稱、五官端正”。五官端正是什么意思?擱咱們現在看,不拿標準審美去衡量一個女孩或者一個男孩,你的臉上長得跟潮流相似越多,你成功的概率就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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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一鳴

    現在看到年輕人,你會先用職業的眼光衡量他一下嗎?

    王一鳴:會。現在很多人找我的時候,他是想先找到一個答案,有時候也會問尖銳問題“您看我們家這姑娘漂亮嗎?”我說錯,你這問得就錯了,你家孩子別輕易放棄,一切皆有可能。我拿出所有的成功案例,這就是依據。這孩子的心里就是暖的,她就不絕望,只是想聽到我這個有經驗的人去評價他當下的條件。她走出我工作室的時候,她是帶著希望走的。

    像這次我們拍到的13歲將近1米8的小姑娘,從模特坯子角度來講,你初步判斷她是一個什么級別的人才?

    王一鳴:我經常問她學習怎么樣,因為再想當模特,學習是第一,你將來不可能左右自己的命運。你現在13歲,看似夠模特的條件,但你對我來講,首先你這個年紀一定上不了臺,你處在綻放的過程,一切不能給你定性,所以我不能說她職業或不職業。訓練就是一個認知過程。尤其對小的,只能是鼓勵他訓練。其次是有沒有緣分,將來他可能是不是跟我學習,這就是機緣,跟的人很重要,你跟什么樣人,在什么環境下,你的心智是什么,對他成長的還真是不一樣。所以,朋友的孩子,我首先不能打擊,我也在調整我自個兒。

    問一個比較個人的問題,當一輩子的帥哥是什么感覺?

    王一鳴:我對“帥”的理解是有一個變化的。原來可能就很鋒芒,就說牛、帥。可現在我也不說我帥,我只能說我盡量做到與眾不同。我有個平淡的心,量力而行,我才自在,我是一個比較隨意自在的人,我從來沒豪車、名表,我不去追求,因為我離它很遠,既然遠我何必費勁去追那個東西?一切都是虛的。我就抓身邊我能抓的。所有的模特,臺上都很光鮮,臺下都很簡單,下臺之后你什么都沒有,說白了一切都靠這來成就你。

    編輯+采訪+文=李超、攝影=姜海龍(北京曦烽社攝影學院)、制片=劉海倫、妝發=馬茵、編輯助理+圖片=書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