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薔 & 欣宜Fortuna:少女兩位

    張薔曾說,人生最美好的時光是18歲。18歲那年,她錄完專輯《瀟灑地走》轉身就去澳大利亞游學了,至此,輝煌的歌唱生涯略顯倉促地按下暫停鍵,“18歲一過我就有種失落感,在澳大利亞度過了19歲生日,感覺自己有點兒老了。”

    張薔 & 欣宜Fortuna:少女兩位

    張薔 & 欣宜

    此時此刻的欣宜——張薔的小女兒,分毫不差地縱身一躍,來到了媽媽口中“有點兒老了”的年紀,而她眼前展開的卻全然是另外一番光景:年初她迎來出道首秀,作為暖場嘉賓出現在張薔“薔行世界”巡回演唱會廈門站的舞臺上;4月福州草莓音樂節,欣宜擁有了一支自己專屬的定制麥克風“小綠”,小綠的下緣還用燙金的羅馬體寫著她的英文名“Fortuna”;秋天來了,她的首張EP《The Life I Yearn For 我向往的生活》已經版號在握,實體專輯即將正式問世。

    時光交錯間,19歲的張薔遇見了19歲的欣宜,她們一個在大放異彩后歸于平淡、一個恰是正好地正奔向最酷的青春,不早也不晚,都有著女孩子最美好的樣子。

    張薔 & 欣宜Fortuna:少女兩位

    張薔

    媽媽,女兒

    作為欣宜的生涯首作,《The Life I Yearn For 我向往的生活》共計收錄五首歌曲,《The Life I Yearn For 我向往的生活》《Don’t Get Lost清醒》《真空地帶》《心跳反應》《杠上花開》,整張專輯,張薔是總制作人?!八N姐給我寫的歌都比較生活化,細碎的生活、細膩的情感,土一點兒的形容就是’小確幸’,但確實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捕捉生活的小細節,那些很小的東西都會讓你產生幸福感。”小姑娘的聲音在空中飄著,清亮有穿透力。

    并不是擔綱暖場嘉賓起,母女倆才相攜共赴巡演的,用欣宜自己的話說:“沒有‘加入’這個動作,而是一直都在。”她的小傲嬌自帶詼諧氣質,總讓人會心一笑,“我小時候跟著我媽跑最多的地方就是電視臺,后來是音樂節,現在常跑Live House,直到自己也上臺演。你永遠可以在后臺或是調音臺找到我,我還愛在Live House現場擺攤兒賣我媽的周邊產品,跟那些觀眾隨便聊兩句,吆喝一下、推銷一下。”熟悉張薔的粉絲對欣宜并不陌生。

    欣宜與母親第一次同臺合作,還要追溯到2011年。張薔在那年參與錄制了中央電視臺推出的大型公益節目《夢想合唱團》,并以隊長的身份召集組建了“夢想合唱團北京隊”。其中的一期,她攜當時年僅6歲的小欣宜和北京隊一道兒,登臺獻唱感人至深的《最好的未來》。

    張薔:“唱得比我都好?!?/p>

    欣宜:“但當時彩排的時候她還罵我說我唱得不好。”

    張薔:“‘每種色彩/都應該盛開’(唱)對于這種晚會類型的歌,我不是說特別能駕馭,但我真沒想到,小孩兒比我駕馭得還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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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欣宜

    眼前這一刻的張薔,暫時褪去了某部分的自己,任由“吾家有女初長成”的那個幸福媽媽進入身體?!暗也幌M某詈蟪蔀橐粋€炫技的過程,而是告訴她怎么巧妙地唱,根據她的音域,給她規劃更適合她的歌路,類似法式清新、法式文藝,法式文藝清新吧?!?/p>

    “發尾不需要那么齊,這樣就很自然很飄逸,像海的女兒?!?/p>

    “來過來,媽咪看一下你這個眼影。眼頭的顏色可以,但眼尾這塊兒是不是太白了,最好再弄點其他什么顏色勾兌一下,可以稍微加點紫?!?/p>

    “不準蹺二郎腿啊?!?/p>

    在采訪的90分鐘里,不時摻雜著張薔對欣宜嘎嘣脆的提醒和參謀,既不那么嚴肅也不那么認真,像閨蜜間熱情耿直的聊天。聽她再多抖落幾句幽默犀利的銳評、換上一身兒泛著金屬光澤的卷邊裙、戴上一頭黃色的爆炸頭套,仿佛一扇時光的窗口緩緩打開,甚至可以瞥見里面穿著泳裝登上專輯封面的那個自信又青春的迪斯科女王的身影。

    相比于身體的權利,中華文化更注重理性、更哲學,80年代,在人們普遍感到這方面的本能被壓抑時,張薔早已給自己解綁。“現在回想起來,其實我穿的就是現在小孩最普通的那種衣服,一個寬吊帶背心,一條牛仔褲和一雙夾腳拖,但是我身邊的人給我一種感覺,就是我穿得不太合體。他們覺得女孩子要么穿帶領的連衣裙,要么……反正就包得很嚴實。穿泳裝拍封面照片有什么不行的啊,誰游泳不穿泳衣啊?!?/p>

    “我還比較喜歡穿超短裙,我那會兒覺得我腿長得挺好看,又經常翻看國外畫報,那些模特踩滑板、穿球鞋、穿超短裙還有牛仔褲,我就覺得我也想這么打扮。上初二以后,我也開始穿超短裙了,社會上確實少見多怪,但我們這些樂團子弟幾乎都這么穿。有時候馬路上偶爾會看見一個特立獨行的人,騎著自行車穿牛仔褲衩、夾一夾腳拖、戴個蛤蟆鏡,我們經常比如說錯車的時候碰上,就互相看著行注目禮,心里竊喜,這跟我是一順撇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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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薔 & 欣宜

    反內卷,松弛感

    欣宜說:“不巡演的時候,爸爸還有別的事兒要忙,每天到處飛得找不到人,我和媽媽就琢磨吃點兒什么。哎呀不想做飯,吃點兒什么呢,或者我在吃什么,媽媽會過來問我’你在吃什么’。最近我倆迷上了現烤牛肉干,每次買來都還是熱的,真的很好吃。要不就是一起研究下下次上臺穿什么衣服,有時候在家里,可能水龍頭上就掛著一頂剛剛洗好的假發,哈哈?!?/p>

    在舞臺與日常間切換,張薔游刃有余,她無需奮力甩頭,就能讓腦袋清醒。她愛買東西更愛扔東西,什么都舍得扔,鍋碗瓢盆、服裝鞋帽,每天都在淘汰。還有假發套,用用就扔了,再換新的,出門工作帶兩頂就行。

    坐擁不錯的學區房但沒有選擇讓欣宜到校讀書,早年張薔曾親自上陣為女兒輔導功課,后來改請家教,至今還在堅持的是上鋼琴課??v使家庭教育風險極大,但也聽得出她態度鮮明、語氣堅定:“每個人的生命軌跡都不一樣,不可復制。”

    那就是說,要讓女兒走鋼琴的專業路線了嗎?事實也不盡然,作為琴童家長,張薔秉持的宗旨就一個“玩”字:“我希望她會彈鋼琴,但是不必要非拿鋼琴謀生。學一個什么就要拿來謀生計的話,我覺得沒必要,壓力就大了。我對女兒最大的期望就是健康和將來她老公特愛她,沒別的?!?/p>

    “音樂應該是玩兒出來的,

    它是一種天賦的東西,

    而不是我這兒學的誰,

    我那兒又學的誰,

    不是,是你自個兒的想法。”

    “無論什么東西,難道不是搬到課堂上就變得無聊了嗎?”享有最大限度的自主權,讓欣宜得以和喜歡的一切在一起。她喜歡動漫和游戲,喜歡《原神》的音樂,還向我們推薦了國漫《狐妖小紅娘》《一人之下》和日漫《葬送的芙莉蓮》《迷宮飯》。

    從不會跳舞到“四肢重組”、瘦十來斤、熬幾個大夜緊張排練……當浪姐群體的敘事即將被塑造成“雞姐”敘事時,張薔的反內卷佳話突然流傳開來:假發套究竟有多少頂,果丹皮好吃在哪里,淘汰了是哭還是開香檳,總之沒有一條是奔著冠軍和成團去的。

    張薔的好心態,和她從事的是世界上最快樂的音樂不無關系,很多家長不愿孩子走自己的老路,她則是大大的反例?!盀槭裁床蛔呶覀兊穆罚孔鲆魳肥嵌嗝撮_心的事兒,律師和醫生都是很崇高的職業,可是我們從事的職業叫‘快樂’,是錢買不來的,對不對?在這些所有的職業里,給我重選的機會我也還是選擇當一個音樂人,我覺得這個是命中注定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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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薔

    張薔:“我這人就是為音樂而生的”

    旋轉的迪斯科球,派對里舞動的熱力,頂著爆炸頭的少女漫人物……這些意象都與張薔的名字緊緊相連,在中國,她是如此獨特,作為一種鮮活酷颯的文化符號存在著。

    而當她笑著沖著你說“我在臺上根本就沒覺得自個兒人五人六了”的時候,你會恍然大悟,旋即產生一種類似“原來櫻桃小丸子、魔卡少女櫻也有成為阿姨的一天啊”的感慨,但是不打緊,張薔依舊少女無畏——不僅在于她那把過電的少女嗓,更在于她內心始終包裹著少女的天真爛漫,她大開大合,好像沒有什么能將她圍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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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薔 & 欣宜

    在路上

    張薔從未停下巡演的腳步。2021-2022年,她以“張薔vs你我他”為題,用每座城市獨一無二的嘉賓陣容,為所到之處的觀眾帶去沉浸式的迪斯科派對體驗,那期間她還登上了《乘風破浪(第三季)》的舞臺,又陸續把節目里結識的郭采潔、黃小蕾、吳莫愁、薛凱琪、張儷等一眾朋友招呼進了 Live House的小小場域。2023年起,她以“薔行世界”之名踏上新征程,唱進了體育場,人們得以始終望得見她永不疲倦隨音浪搖曳著的身影。

    “在路上的時候是會感到累的,

    前面所有一切的介波、等待、黑白顛倒

    我都會覺得累緊,

    但在臺上那90分鐘,

    我就不覺得累了?!?/strong>

    還有上述那句話,“我根本就沒覺得自個兒人五人六了,因為我把自己全放在音樂里了。”

    音樂并不能抵抗地心引力,張薔在舞臺上“永續經營”的內在邏輯也并不難理解,只是大家對迪斯科及其傳播者往往存在某種誤讀,張薔解釋說:“我不屬于唱跳歌手,不需要90分鐘一直蹦蹦跳跳的,而是重在展現一種服務精神,很活躍很開心地帶動大家,我唱,你們跳。這個要掌握好度,活躍但不能太極盡瘋狂,不然真的很難唱,連呼帶喘的。我對音樂又比較追求完美,所以說就管好自己這一塊就行了?!?/p>

    她從不吝于表達自己對身后樂手們的愛,大家相互激蕩、凝心聚力迸發的能量,才是一次次締造張薔神級現場的關鍵。“音樂到那份兒上了,就會激動,就想去表現。像我們吉他手,他老喜歡沖出去,對著女孩子表演。他一反著彈琴我們就知道下面來了他的粉絲了。我們鍵盤手即興的感覺特別好,他有一些即興聽起來滋滋地在上面飄,也不顧及旋律了,那個時候你就知道他感情上來了,這是他表達激情的一種方式,我們不能限制。”

    橫貫華語樂壇40年,小時候的張薔最受年輕人喜愛,時至今日,她的核心受眾也還是當下的年輕人。過去、現在之間的區別只不過在于,以前她更招男孩子喜歡,而現在,喜歡她的則更多是女孩子。“我更希望女孩兒喜歡我,我覺得女孩兒喜歡我,才是真的喜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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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薔 & 欣宜

    念念青春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就讓我們回到那一天。1985年4月10日晚,歐美樂壇正當紅的威猛樂隊(Wham!)在北京工人體育館舉行了新中國歷史上首場西方現代流行演唱會,中國觀眾從未親歷過如此震撼的場面:穿著性感且臺風大膽的外國歌手、電吉他的轟鳴和臺上臺下熱情的互動,都令他們不自覺地紛紛從座位上起身,隨著音樂一起歡呼搖擺。而彼時的張薔不到17歲,業已發行了自己的首張專輯《東京之夜》,正在云南忙著錄制第二張專輯《害羞的女孩》和第三張專輯《青春多美妙》。

    那是一個保守和開放充滿博弈的年代,在威猛樂隊迎刃破局、搭建起歐美流行音樂和華語流行音樂溝通對話的橋梁前,早慧的張薔已經被這樣的音樂一擊即中,義無反顧地投身其中了?!拔艺J識迪斯科聽的第一首歌是Bee Gees的‘Jive Talkin’,第一次聽那種節奏(很震撼)。83年又在韓國的一個短波電臺上聽到了Michael Jackson的‘Billie Jean’,后來就經常播到那個頻段去找那種風格聽。還有我媽她們樂團有機會接觸到當時最流行的音樂,我會及時聽到這些東西,她的同事都知道我喜歡唱歌也都比較支持我,會把翻錄的帶子拿給我聽。我那會兒聽交響樂和流行音樂比一般小孩都多,交響樂比較重視旋律的美和走向,迪斯科節奏和旋律并重,早早接觸這些,對我的影響是根深蒂固的?!?/p>

    后來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張薔兩年內錄制了16張專輯、創下2000余萬的中國唱片銷量記錄、登上了《時代周刊》并被評為“全球最受歡迎的女歌手”第三位。

    要張薔用一句話形容迪斯科音樂的美,她毫不猶豫地作答:“迪斯科是上帝給人類最寶貴的禮物,它讓你快樂;快樂是對人的一種獎賞,而悲傷則是一種懲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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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薔 & 欣宜

    電子音樂,爵士黑炮

    從1987年巔峰期隱退,到2013年憑新褲子為她量身創作的《別再問我什么是迪斯科》殺回大眾視野,張薔變了,也沒變,

    “年齡增長了,

    但我還是我?!?/strong>

    時代變了,聽音樂的方式變了,唱片工業沒了,張薔回來做原創音樂了。“我做原創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我兒子是一個DJ,他把電子音樂介紹給我,Techno什么的。同時他也把重慶的調肆釣貳樂隊帶到我身邊,開始了我的原創生涯。”

    張薔攜手融匯Funk、Deep House和Hip-Hop風格的調肆釣貳寫成了她的第一張全創作專輯My name is Rose,又與音樂制作人孫旭一道,完成了爵士黑炮風格的My Favorite。2019-2022年,張薔累計共推出11張專輯,“我發現我寫這類型的歌比我寫流行樂更能上手些,更有天賦?!彼淖旖俏⑽⑸蠐P。

    論發專輯的速度,我們必須深信,張薔還是那個張薔。

    出品:王鋒、李曉娟 / 策劃、攝影:蘑菇仙 / 攝影指導、后期:左多寶 / 撰文:惠智茹 / 化妝:千年蝦 / 造型:Jade / 燈光:小路 / 制片、攝影大助:凱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