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楚曦

上海的冬季已盡，街巷旁玉蘭的虬枝已鼓起花苞，一夜楊柳風起，便能綻開一樹瑩白的絢爛。

十四年前，鐘楚曦的演員之路從這座城市點亮；十四年后，還是在這座城市，她收獲了一個光是想一想就潸然淚下的角色。她說好的角色是雙向的全力奔赴，似乎這一路的風霜雨露，都被揉碎、重組，變成了那個燙著羊毛卷的“小葉”。冬去春回，這是一個適合回望，更適合眺遠的時節，心境與心情,期待與際遇、那樣細碎，也那樣龐然。

鐘楚曦

無法回答的問題

影棚里燈明如晝，鐘楚曦以一身神似戴安娜 ? 弗里蘭(Diana Vreeland)的造型出現在鏡頭里。距離弗里蘭提出“Style is everything”，已經過去了大半個世紀，那些先鋒、變革、突破，被記錄、印刻在書卷里、影像中，至今仍影響著時尚行業的創意核心。

都說開卷有益，人生或也似一卷書冊待啟，字字如履，步步有痕，如果書冊厚度有限，那就用豐富的人生經歷裝滿每一頁記述的容量。2024年的這一頁，鐘楚曦書寫得很滿，每一行、每一段都有密密麻麻的注解。

這一年她有三部主演的電影上映，四部主演的電視劇上線。新作問世節奏緊密，背后是過去幾年幾乎沒有休息日的連軸工作，據團隊成員回憶，“今天殺青、明天新組”的情況對于鐘楚曦來說是這幾年的常態。鐘楚曦很看重豐富度，無論是面對生活本身，還是面對工作，她不怕“滿”，只怕虛度。

鐘楚曦

一年多以前，拿到電影《好東西》的劇本時，打動她的就是劇本字里行間撲面而來的新鮮感與豐富度。《好東西》上映后，豆瓣開分9.1分，坐穩2024年度華語電影口碑之冠。而影片中鐘楚曦飾演的“小葉”，在電影上映后引發了大量的共鳴和討論，鐘楚曦作為演員的可塑性與可能性，也因為小葉獲得了更廣泛的認同。

現在想想，小葉這個角色對鐘楚曦來說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太多了……

鐘楚曦

空氣像凝固了一刻，鐘楚曦立刻紅了眼圈。她努力調整著情緒，不斷地深呼吸，念叨著“不想哭的，哭了就不酷了”，但眼淚始終止不住。

最終，這成了本次訪問唯一一個沒有被回答的問題。

鐘楚曦

我身體里的“小葉”

這不是鐘楚曦第一次因為《好東西》落淚，在電影的路演期間，光是被鏡頭記錄下來的，就有映后觀眾表達對小葉這個角色的共鳴時、表達對她演技突破的認可時、第一次得知豆瓣開分9.1分時等等很多個場景，每一個場景下鐘楚曦都是哭得情難自抑。

因為這部作品而收獲的認可，她看得很重。“因為這是對我的角色的評價，是觀眾很真誠地在表達對我專業的認可。”鐘楚曦盡力復盤著自己反復落淚的原因，“《好東西》在網絡平臺上線到現在我都沒敢點開，怕自己又哭了。”

鐘楚曦

小葉是一個表面陽光開朗、內心抑郁敏感的“陽光型抑郁”女孩，電影里著重刻畫了她的脆弱，有讓人恨鐵不成鋼的“戀愛腦”行徑，更多的則是她被愛感染、觸動后，重拾自我，春水融冰。

“看劇本的時候我就很喜歡小葉這個角色，但最初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演好小葉，有些猶豫。可能無論是觀眾還是身邊的人，對我的印象都是特別樂觀、大大咧咧的。小葉像是我內心藏得最深的那一面，這一面我不太習慣表露出來，不知道能不能做好。”

還是導演邵藝輝給了鐘楚曦信心，第一次見面時，鐘楚曦和團隊與邵導一起聊了四個多小時，話題從劇本本身延展到很多不同的角度，一席暢談后，邵藝輝導演真誠地告訴鐘楚曦一定能演好小葉。“當時我也很感動，也下定決心勇敢一次，把自己內心最柔軟的地方交給小葉，交給這部電影。”

鐘楚曦

戲里的小葉長期失眠、酗酒，內心有著強烈的不安全感，因此邵藝輝導演希望小葉的形象是有些粗糙和疲憊的。原本鐘楚曦還化了一個薄薄的底妝，拍了一條之后，邵藝輝試探性地問她，有沒有可能以全素顏的形象出鏡，鐘楚曦沒有片刻猶豫地答應了，甚至在臉上還多點了一些雀斑。

以往鐘楚曦的角色都是明艷照人，多年的舞蹈學習也讓她的肢體非常挺拔和舒展，但《好東西》里她常常是駝著背塌著腰的，這樣的肢體狀態也是她鮮少對外展現過的。“我其實很喜歡這么佝著肩，一回到自己的空間里就會這樣駝著，但我們舞蹈生好像在外面習慣要求自己挺拔一點，也符合大家對我們的要求和期待。”

鐘楚曦

“其實也是一種偽裝，小葉讓我拋下了這些偽裝。”拍攝過程中，鐘楚曦似乎經歷了無數次與鏡頭里的小葉坦誠相見，看到小葉的怯懦、孤勇，看到小葉的破碎與重建，鐘楚曦深深地感受到在自己的成長過程中有過這樣的一個“小葉”在身體中存在著，也清晰地知道自己已經越過了小葉正在經歷的心理階段。“我覺得自己是有進階的，雖然那個脆弱的'小葉’還在我的身體里存在著，但我們能更好地相處了。”

鐘楚曦

逐漸“上頭”

“我經常覺得，戲殺青了但是角色在我心里沒有殺青，會住在我的心里很久。有時候好像演著演著自己都'信’了，信這個人真的存在，或者說，有時候在戲里，我會分不清自己給出這個反應到底是角色的還是鐘楚曦的，這種感覺很讓我'上頭’。”

每一個角色都是一重嶄新的人生，十四年前，鐘楚曦獨自決定從自幼學習多年的舞蹈專業轉到表演專業，隨著時間推移，她也越發體會到做演員的奇妙之處，是在每一重人生維度中有意識或無意識地發現不同的自己，張開觀察世界的觸角，抵達不曾預見的感悟。因此只有在鏡頭前，鐘楚曦愿意主動撕碎自己的安全感，把主動權交給導演，交給角色，任由角色陌生而熟悉的靈魂流淌到不曾去過的地方。

鐘楚曦

“我和很多演員交流過這種感覺，比如和花兒姐。你看花兒姐演過那么多有著沉重背負的角色，但生活中她是一個特別通透、直爽的人，而且她不斷地在嘗試，就像我們在《好東西》片場，看似很輕松的拍攝氛圍下其實大家對每句詞都摳得很細，都在燃燒自己，我覺得這是一群演員對自己表演事業的責任感。”

鐘楚曦

盡力掌控，也允許失控

拍攝時，鐘楚曦特意要了一屏對著自己的監視器，一面隨著閃光燈的節奏盡情舒展著肢體，一面審視著監視器里自己的表現力，時不時會停下來思忖，或是因為一筆眉毛的濃淡，或是因為一個動作的幅度，從好到更好，鐘楚曦細細地糾正著自己，

無論是雜志拍攝還是商業活動，鐘楚曦的妝面始終是自己完成，《好東西》里的造型也是由她自己搭配的。鐘楚曦對于妝容與造型的思路往往非常清晰，落筆總有方向，春晚之前，她用一次飛機航程的時間，從頭到腳直接畫出了自己的舞臺造型。“第一次登上春晚舞臺肯定是很榮耀的，我內心里有一個自己在春晚舞臺上的樣子，當時時間很緊，現成能找到的衣服都不符合我內心的畫面，就想著干脆自己畫吧。”

鐘楚曦

“自己來”的底氣來源于日常的積累。為了更好地操刀自己的妝容，鐘楚曦平時就會留意各類時尚拍攝的訊息，從中汲取造型靈感，手機里分門別類地存著各種照片。在這次拍攝之前，編輯與鐘楚曦溝通拍攝方案時，發現方案里不少樣圖都是鐘楚曦之前就在手機里存過的，因而她很快就明白了拍攝的創意方向。

“我覺得我算很了解自己的那種人，尤其是妝容，小時候我就喜歡拿筆寫字、畫畫，只是現在寫字的機會少了，只往臉上'寫’。”

鐘楚曦

雖然在妝容上要精確掌握每一筆濃淡走向，但鐘楚曦不認為自己在生活中是一個時刻需要掌控感的人。“更多時候我是覺得可以允許自己'失控’的，現在越來越知道，發生的所有事情都是一種體驗，每一步都不白走。”目標清晰與否都不強求，鐘楚曦覺得只要跟著自己的心走，能盡可能坦然地接受各種可能性的發生。“能跟著自己的心走，這就很好了。”

在完成極高密度的工作行程之后，鐘楚曦也見縫插針地“玩”了不少，光從社交媒體的足跡里，就有迪拜、紐約的旅程，有BilieEilish的演唱會，有大都會博物館和若干藝術展覽。“很多都是在工作行程之后湊時間讓自己放松一下，對我來說這也是一種充電，去新的地方就會認識新的人，看見新的景物，給我新的感悟。”

鐘楚曦

感嘆著世界那么大，好像又看見了那個在奔波間隙的鐘楚曦，向未曾見過的風景奔去。“希望今年可以遇見喜歡的角色，和她們雙向奔赴。”鐘楚曦說著，嘴角已不自覺地開始上揚，露出一枚很明媚的微笑。“祝自己心想事成吧。”

鐘楚曦

Q&A：

對于小葉和這部作品的眾多評論和反饋中，最讓你印象深刻的是什么?

鐘楚曦：其實印象最深也是最讓我觸動的，就是很多人從小葉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可能很多人現在已經成長成了“鐵梅”，但小葉是她們成長過程中的其中一個自己，或者內心深處不曾表露過的隱秘，包括我自己也是這樣。

 知道你在手機相冊里存了很多的時尚大片，什么樣的照片會讓你愿意保存下來?

鐘楚曦：看到一張喜歡的照片時，首先注意到的肯定不是妝容或者某一個細節，一定是整體讓我覺得非常融洽的、不突兀的，我就會分門別類存好，需要妝容創意的時候隨時調出來看。

鐘楚曦

如果你的人生被寫成一本書，你希望是什么類型的書?

鐘楚曦：我希望我的這本書不歸屬于某個單一的類型，可以是一個“大雜燴”，有圖畫、有文字、有情節，甚至翻開來還有音樂，像一個音樂繪本那樣。

對于旅行和出游，你是一個說走就走的人嗎?

鐘楚曦：我是一個說走就走的人，不會做太多的計劃，我會覺得只要有時間、有興趣我就出發。去看展也好，看演出也好，不管看了感覺是好是壞，都是一種學習，總會讓我有新的靈感。

2025年對自己的期待是怎樣的?

鐘楚曦：我希望自己再豐富一點，希望遇到自己很喜歡的角色，也希望那個角色也能遇見我，這真的是一種太開心的體驗了。

監制：衛甜 / 攝影：張家誠 / 策劃、造型：王古古 / 化妝：Yooyo Keong Ming、鐘楚曦 / 發型：張凡 / 文字：陳璐 / 統籌制片：XIXI / 美術創意：Lorraine / 美術：Zucchini、顧家輝 / 服裝統籌：康康 / 平面后期：安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