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子姍
南京的梧桐和別處不同:樹干敦實,離地一米處開始干脆地分叉,以一個擎天的姿勢撐起茂密的樹冠,街上細細密密的聲音就被這層層綠蔭裹進去。六朝古都,歷史層疊在古跡和日常街道的縫隙里,它看起來比北京多一點矜持和溫婉,也多一點舒展和慨嘆。
南京姑娘楊子姍對這個城市名勝古跡的印象大多已經(jīng)沒有那么真切了。車一路開進中山陵,繞來繞去都是桂花香,她依稀記得這里有一座巨大的孫中山雕像,有很多樹,有沉靜的氣氛。19 歲那年離開南京后,小時候的記憶漸漸淡了,雖然她時常回來,但每次也待不久。“這里既熟悉又陌生,它既是我的家鄉(xiāng),又好像有很多地方值得去探索。”
這個城市一直在變化。“我以前住在內(nèi)橋那邊,靠近王府園,那一塊現(xiàn)在成了南京的水游城,能和記憶里重疊的影子都一絲不剩了,去那一帶我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楚。”不細想的時候她也沒往心里去,但說起曾經(jīng)熟悉的地方已經(jīng)改頭換面,她多少還是會有點惆悵。
楊子姍回來后也會出去走走,姑姑家就在夫子廟邊上,雖然是游客滿地的旅游點,楊子姍還是習(xí)慣去那里附近吃些東西。真正要找小吃她去老東門,多半直奔主題,來碗餛飩或是元宵。如果是早飯時段,選擇就更豐富些,雪菜包子、肉包子,排骨面、雪菜面,時間緊張的話可以買一個蒸飯包油條拿著走,糯米黑米混在一起壓成米餅,里面放榨菜和肉,再加一根油條,整個卷起來。“每次吃我都覺得一個就太敦實了。”
在北京生活了十多年后,如果回南京時恰逢冬天,那種陰冷的感覺還是能一下把她帶回從前。“可能這是我唯一不那么喜歡這里的地方。聽到‘南京’這兩個字還是讓我很有歸屬感。”在北京她的大多數(shù)朋友都和工作有關(guān),回到南京就完全沒有工作這件事。“在兩個城市是完全不同的感覺,對我來說都很重要。但回到這里就會覺得能接上地氣,有更多生活的感受。特別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在這里生活了,所以每次回來會更加珍惜。即使有什么不理想,你也愿意完全包容它。”
楊子姍
愛與安全感
楊子姍現(xiàn)在回南京多半是為了探望家人,爺爺奶奶和父母的年紀都大了,她想多些時間陪伴在他們身邊。爺爺奶奶把她帶大,寵愛多于期許。“他們不會一定要求我考到多少分,或者考不到又會怎樣,沒有過這種壓力。”現(xiàn)在想起來她覺得自己挺幸運,在學(xué)校里也沒有過那種競爭和分數(shù)的強壓。“我都沒上過補習(xí)班。”
爺爺奶奶還在工作的時候總是給楊子姍買許多東西,就連他們的朋友到家里玩,每次也都會給楊子姍帶禮物,她記得被她叫作“姨奶奶”的大人們總給她帶裙子,夏天根本穿不過來。“就小時候那種很夸張的公主裙,穿著可美了。”換季的時候每每有新的時鮮水果蔬菜上市,也不用楊子姍開口,奶奶就給買回家里。“她知道我喜歡吃什么,我根本沒有更多的需求。”即使樣樣不缺,爺爺奶奶還是塞給她零用錢買早飯,周五還多一點給買零食。
這種無微不至且充沛的愛讓楊子姍充滿了安全感。小時候楊子姍是唯一的孫輩,等到叔叔、姑姑的孩子陸續(xù)出生長大,他們也不住在爺爺奶奶身邊,楊子姍沒有同輩之間的比較,得到的愛是獨一份的。爺爺奶奶從不給楊子姍講大道理,但他們?nèi)绾螢槿颂幨拢瑮钭訆櫠伎丛谘劾铩⒂浽谛纳稀!澳棠毯芸犊苌屏迹瑢e人都是誠心誠意的好。”
逢年過節(jié)的時候,爺爺那邊農(nóng)村的親戚會來家里拜年,捎來的禮物不管是什么,奶奶都開開心心收下,再回一份更好一些的禮物讓人帶回去。“奶奶那時是一家服裝廠的廠長,可能她這邊的朋友送來的禮物相對好一點,但她總是把這些禮物轉(zhuǎn)送給鄉(xiāng)下的親戚們,把沒有那么好的東西自己留下吃和用。這讓我知道,‘禮尚往來’重要的不是這個東西有多貴重,而是一份惦記和牽掛,一份尊重。”
奶奶總是在盡己所能幫助周圍的人,長大后楊子姍才明白,從小耳濡目染的這一切已經(jīng)成了她心里根深蒂固的東西。“所以我覺得給孩子最好的教育就是自己以身作則,不然你天天告訴孩子‘應(yīng)該這樣’‘應(yīng)該那樣’,他也不會聽你的。小孩子對世界的第一感受都來自父母和身邊的人。”
在這樣安全穩(wěn)固的環(huán)境里長大,楊子姍獨自去面對外面的世界時沒有戒備感。“到現(xiàn)在我對別人都完全沒有設(shè)防的意識在。當然這中間有一個調(diào)整的過程,我也吃過虧,但我仍然相信真心可以換來更多真心,我還是相信人間有真情。”
楊子姍
做夢 · 造夢
到了高中階段,楊子姍才生出一點對未來的迷惘感。“不是課業(yè)的壓力,而是開始想到將來的人生方向。”爺爺奶奶年紀大了,也給不到切實的建議,十幾歲的時候靠自己的判斷去假設(shè)將來的道路,楊子姍有太多的不確定。“覺得這樣也好,那樣也好,可這樣有風(fēng)險,那樣也有風(fēng)險。”
楊子姍從小喜歡音樂,奶奶說,那不如去學(xué)校里當一個音樂老師,穩(wěn)妥,去電臺里當一個主持人也不錯。“可能大家一直就覺得在文藝方面能稍微看到我的一點點天賦,覺得可以往這方面發(fā)展,但肯定沒有想過最后會變成一個演員,真的是誤打誤撞。”
“做演員最好玩的地方,就是可以和一群人一起創(chuàng)造一個在生活中沒有嘗試過的世界。你可以在里面生活,可以變成另外一個人,可以感受很多東西。而在你表演的當下,如果演到了一場你自己覺得很滿意的戲,你會有巨大的成就感。”楊子姍可以在表演的世界里做夢,盡情、放肆、無拘無束。“我可以參與這個夢,還可以創(chuàng)造這個夢。”
大學(xué)時她讀的就是音樂表演專業(yè),算不上實打?qū)嵉摹翱瓢唷保X得無論哪一種背景都會具有自己的優(yōu)勢和不足。“這點沒有造成過障礙。在表演的時候我也會去觀察和學(xué)習(xí)那些科班出身的演員的技巧和方式,但他們沒有給我造成任何心理壓力,就類似‘沒學(xué)過我就一定不行’,沒有。”
楊子姍
最開始她也因為對拍攝方式不了解吃過虧。“我第一次拍戲,就是《致青春》的時候,被罵的一件事就是經(jīng)常把后腦勺對著鏡頭。”
至今她都需要直視對手演員的眼睛。“有些演員如果經(jīng)驗比較豐富的話,他們可以借視線,但我沒有辦法,我一定要真的看著對方的眼睛,所以如果對方轉(zhuǎn)過去,我就會不由自主夠著去看他。”她從來不在意鏡頭在哪里,自己又要和鏡頭形成怎樣的關(guān)系。“演戲的時候,我只在意如何和我的對手建立關(guān)系。”
每一次她都想把自己完全扔進那個故事里的平行世界中,但每一次表演都需要一點天時地利人和,她只能盡力。“這不是你一個人能完成的,有時候也不是你想扔就能扔進去的。但我盡量做到自己在當下的最好程度,自己以后想起來至少不會后悔。”
楊子姍
主動地等待
楊子姍的第一個角色就是《致青春》里的鄭薇,初出茅廬就在一部獲得極高程度的認同和極大范圍的影響的作品里擔(dān)任女主角,對楊子姍而言是一種幸運,也是一種挑戰(zhàn)。
“一個演員一生能有多少個達到這樣高度的角色?一部戲的不確定因素太多了,它需要各部門、各環(huán)節(jié)的表達都達到了某一個標準,整體才能成就一種高度。”鄭薇的人生跨度從大學(xué)一直到工作十年之后,她經(jīng)歷了很多人生和成長。“這也不是每一部劇都可能有的容量。如果我要等一個比這部戲有更高高度的作品才去演,那早就沒戲演了。”
楊子姍參演的作品類型多樣,青春片、喜劇片、驚悚片、文藝片都有涉及。“我從來沒有規(guī)劃過我下一步要演什么,然后去找。演員始終還是比較被動的,去想那些沒用的只能自己徒增煩惱。只能看有什么角色、作品找到你的時候,你去做一個自己絕對認同的選擇。無論如何,我都希望自己是開心地工作,而不要把自己逼到某種委屈、別扭的境地。”
楊子姍和電視劇《摩天大樓》的導(dǎo)演陳正道就是很親近的朋友。他們相識多年,志同道合,彼此非常信任。“能成為朋友,能一直合作,必然是因為我們非常認同彼此,而且身上有很多相像的地方。”
趙薇讓楊子姍邁出了人生的電影第一步,是楊子姍的伯樂,也是楊子姍的師傅。“我對她始終是尊敬和尊重的感覺。《致青春》前我沒怎么拍過戲,沒什么經(jīng)驗,拍攝的那四個月里她手把手地教我,我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很多東西都是她帶著我起步的。”楊子姍覺得趙薇不僅把自己領(lǐng)進了一扇門,而且是一路都繼續(xù)關(guān)心和照顧自己,是導(dǎo)師和姐姐。“ 她不能算是‘ 朋友’,而是在各方面都比朋友要多一點。”
楊子姍
趙薇在生活中非常隨意和放松。“我見過她洗了頭發(fā)沒吹干就跑來片場的樣子,遠遠就看到一個頭發(fā)濕漉漉的人走來。她總是說,你別學(xué)我。”嚴格來說,趙薇是楊子姍認識的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明星”。“但她那么自然、鮮活,在工作上又非常嚴謹和高要求。在這些方面她也給了我很大的影響,就是對自己的一些東西的衡量標準。”
最近,楊子姍主演的電影《烏海》獲得了第68 屆西班牙圣塞巴斯蒂安國際電影獎的費比西獎。她還沒看過最終版的電影,有點意外也有點驚喜。“我是看完劇本之后很有興趣。我其實是覺得藝術(shù)片我也是可以演的,也想和周揚這種類型的導(dǎo)演合作。他非常有創(chuàng)作欲望也非常認真。”機會來了她就好好抓住,但如果時候未到,她也不著急。“我不會去想‘我希望和哪幾位導(dǎo)演’合作,萬一等不到會很傷心。”
她知道現(xiàn)實的殘酷。“但現(xiàn)實也能讓你清醒。”究竟用怎樣的標準來判斷自己是否可以接下一個新的角色,她覺得還是“當下的感受”。“就是我對這個劇本有沒有感覺,它有沒有給我一定的發(fā)揮空間,如果沒有我個人特別大的發(fā)揮,那么它是不是一個好本子,有沒有傳遞一些正確的社會價值?”
每一部戲,她都希望至少能留下點什么。“別看完就完了。我們能為社會做得很少,但如果能通過作品去表達一些什么、去帶領(lǐng)一些事情往好的方向走的話,我覺得會讓我們這個行業(yè)更有使命感。”
總策劃:Angela Zhou、高冷 / 攝影師:WangLei-and-JiangKun / 造型: Lindsay Yuan / 發(fā)型: Parco / 化妝: Jonathan / 統(tǒng)籌:肖珊、詹婧、丁琳、余璐 / 撰文:李冰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