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東、邱晨、黃執中、馬薇薇、肖驍
四年前《奇葩說》海選的時候,誰也沒有想過它將成為爆款網綜,一群想要被人聽到的人,他們說話、討論甚至爭執這件事情刺激了聽眾,一路走到第五季。
今年秋冬,馬東、馬薇薇、邱晨、黃執中、肖驍,一個主持人帶著前四季的BBKing(奇葩之王,即每一季的總冠軍)投入一場新的戰斗,賽制改變之后帶來的對抗和競爭再次升級,情緒繃住又潰敗,又繃住,是某種逼到絕境之后的清醒與反彈,是摸索到另一個階段的困惑與懊惱,是走出舒適區時的自剖與柔軟,也是順時順勢而下但求無愧于心。
馬東說,我們做一件事情總會如臨深淵,如履薄冰,但是因為這個事有這么多挫折,所以這個事情做著心里踏實。
馬東
馬東:好奇心驅動者
“人生本身是痛苦的,這個過程注定是痛苦的,所以這里面的細節都是快樂的。”馬東的人生里有過幾次主動離開,他看重在一個環境他還能做什么,被自己的好奇心驅動著,對于保持好奇心的分寸,那就是全部。
“初心沒那么重要”
往前推二十年,主持人馬東會被介紹為相聲大師馬季之子,但是他說他繼承父親的東西不多,父親極勤奮,有天賦。而留下來的,他調侃,一是胖,二是糖尿病,病倒是沒有來,他怕。
和父親馬季一樣,他們都是靠說話立身的人。
馬東看起來心情不錯,總在笑,不是大笑,是那種忍俊不禁的樣子,嘴巴一抿嘴角向上。拍攝結束后他換了一身黑色運動裝,坐在一個藤編的墩子上,衛衣上打著米未的logo“MeWe”,黑底紅字。
米未,這是馬東創業三年的公司,度過一段高速發展時期和膨脹時期,三年后馬東眼下關心的不是既緊急又重要的事情,而是重要但不緊急的選項,比如組織建設,比如對內容的深度學習。
主打的《奇葩說》進入第五季,馬東將在12月到達50 歲。
1996 年他從澳大利亞回國,做了20 年主持人,從湖南衛視的《有話好說》到中央電視臺的《挑戰主持人》《文化訪談錄》再到愛奇藝的網絡綜藝《奇葩說》,演播室、合作者、面對的觀眾換了幾輪,馬東割掉的眼袋又有些長出來。
過去的很多事情被他選擇性忘記,尤其是細節,他需要騰出腦子來做現在的事情。
我們試著談起了1998 年他在湖南衛視主持的《有話好說》。在《孩子染上艾滋病》那一期中,馬東一把抱住滿場跑的小李寧,一個三歲的呈HIV 陽性的孩子被暴露在鏡頭下。
這個舉動給馬東帶來了爭議,人們說孩子被曝光之后會被歧視,周圍的孩子看到他就會避之唯恐不及。
“我當時最開始聽到這種聲音的時候,我覺得有那么嚴重嗎?因為我畢竟是把他抱在自己的懷里,我這個動作,其實就是想告訴大家,身體接觸不會傳染。”馬東想,如果回過頭來重新做,他大概不會再抱起孩子,“我到這個年紀,我會發現執著于發心?沒那么重要。執著于發心?的反面就是過于關注自己。”
無法判斷價值的時候就不判斷,隨著整個時代就好。
“你要知道你自己是時代的一部分,你在那個年代所能做的事情不可能超越時代,你就做最對的事情,然后時間證明不完全對或者說不妥當,也沒關系。”馬東說。
不可說
去年在《十三邀》中與許知遠的一次對談播出后,《惡毒梁歡秀》把馬東定義為“犬儒主義者”,他把關于價值、意義討論的問題都截斷,把自我矮化。但輿論場的這些討論最后都會落空,即使是出自馬東自己之口的那一句“底色是悲涼”也被他視作為了節目效果摘出的“金句”而已。
人們熱衷于討論如何來形容馬東。
80 年代在澳大利亞的生活使他更愿意去看到和接納不一樣的做法,黃執中說過馬東是個周到的人:“他能讓我自在,讓大家自在,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我覺得是一個很微妙的過程。比如說你看跟我在一起舒服的人就是如晶嘛,可是如晶一定不能跟別人相處,但是馬老師不是,他可以跟如晶處得好,可以跟肖驍處得好。最外向的到最內向的都能自然,這是很不容易的。”
《奇葩說》拍了四年五季,選手來來去去,馬東永遠是宣布殘酷結果的那個人,也總會流露出一些溫情時刻,“你知道所有參加的選手,他們只是在節目的形式上叫作淘汰,他們并不是真的從我們朋友圈被淘汰,他只是從賽制里,而不是從我們的生活里面消失了。”
《奇葩說》第二季BBKing 邱晨說馬東身上有一種復雜性,“他身上有一種……”她思忖許久,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形容詞,“就是難以形容,令人很想接近又不愿意接近的復雜性。”
馬東像個容器,米未的聯合創始人牟頔曾形容他“外圓內圓”。而《奇葩說》第一季播出之后,他被大家認可的正是包容性,“我們接受可能這個人無理取鬧,我們接受這個人咆哮,我們接受這個人撒潑”。
如果把這道填空題拋給馬東:馬東是個____ 的人?
“任何一個詞放在這里都會不準確。”馬東說。他幾乎不對任何事情下結論,不喜歡句號,對確定性抱有懷疑。因此他說這個詞,不可說。
穿越周期
大概從40 歲出頭馬東就開始害怕了,他把自己的生活和同齡人拉開距離,更多是和年輕人待在一起,米未的辦公室是個敞開的大空間,馬東有意去接近辦公室里的年輕人。采訪時他會提到星座,會用“木有”這種誕生于網絡、曾經被年輕人頻繁使用而如今已經被拋棄的詞。
“他一直說自己是出生于60 年代的90 后,他就是60 后,他裝什么90 后啊,他哪像什么90 后。他身上就是長輩感很重啊。”肖驍翻了白眼,這個參加五季《奇葩說》的選手以陰柔和率真被觀眾記住。但是他又低頭作出依靠的樣子,“但他是屬于一個讓你忍不住想要跟他撒嬌的那種長輩。”
和年輕人相處的訣竅是,“翻白眼你就忍著唄”。也許馬東在穿越周期。
35 歲,是比較特殊的一年。馬東想清楚一件事情:如果人生七十,那么他就過半了。
“有的人會覺得進入了后半場,但是我的想法是寧肯重新來一遍。20 歲的時候什么樣,到30 歲、40 歲的時候,你想想看,有沒有機會把20 多歲的日子重新過一遍。”馬東說。
就算外界對《奇葩說》的評價、期待抬到多高的層面,馬東對它的定義就是“娛樂節目”,“能夠幫別人茶余飯后帶來一點樂子,舒緩一點焦慮,解決閑得蛋疼沒事干的時間問題,足矣。它本身是內容創造,內容創造里面很重要的一句話叫作無視內容的形式邊界,也就是用什么形式去表現并不是重要的事情。”
重要的是穿越周期,這是生存之本,這也意味著《奇葩說》拋開代際更迭,始終面向同一類人:20-25 歲、初入職場、關心愛情、煩惱于和父母的關系。“每一代人在這個年齡段的語境特別不一樣,但他們表達的核心的內涵是一樣的,只是用詞不一樣,這個事本身也很有意思。”
又或許他在尋找差異,在與自己完全不同的環境中用另一種思維方式看待自己的生活。當我們觀察一個人或者一件事情的時候,總是希望能下一個結論,思維慣性需要一個結果。但是很多時候,觀察就是觀察本身。
對于好奇心驅動的馬東來說,一個鮮活的隨時發生著變化的群體足夠吸引他。
“有什么問題是你想辯卻未能辯的?”馬東坐在一片空椅子中,對著鏡頭。問題拋了出去,但信息傳達時出現了“偏差”。
他回答:“我想變得年輕。”又是那個忍俊不禁的笑。
馬薇薇
馬薇薇:不說話
《奇葩說》進行到第五季了,馬薇薇也參加了五季。
這一季鏡頭沒有過多停留在她身上,這和之前有一些分別。四年前第一季播出的時候,隊友發言,她仰頭側過身看對方,大笑,起身辯論的時候,論點犀利,金句迭出,配合肢體表演,整個場子被炒得很熱。
摘掉眼鏡之后,馬薇薇眼睛狹長嘴唇薄,眉尾鋒利,打了快二十年辯論,長期攻辯,能輕易在周身營造出一種凌厲氣場。
但是,新的賽制規定讓前四季的BBKing 擔任四個戰隊的教練,教練不怎么下場比賽,大多數時候,馬薇薇安靜地坐在第二排,臉上看不出太多表情,看著前排辯手、導師和嘉賓,不時配合大家的發言鼓掌,笑,或是起身辯論。她的辯論依舊犀利,只是在對抗的過程中多了不少臨時狀況:錯愕、皺眉、看著手中的稿子、抬頭看票。
“不知道你有沒有這種工作狀態?就是你今天很難受,不舒服,也不太適合上班,但是你還是要去上班。場上我一直在克制自己不發病。”
從這一季節目錄制開始,馬薇薇就一直陷入到情緒緊繃的困境中:“上了場不想說話,平時也不想說話。”情緒低落的狀態像黑狗一樣咬住她不放,并貫穿了整個節目錄制過程。很明顯,也影響到了她在場上的表現,即使是她最擅長的辯論攻防和對抗部分。
其中有一場,BBKing 需要對抗來爭取復活卡,奇襲環節,面對邱晨氣勢洶洶的質詢,她有一瞬間愣住了,雙手在身前抬起,微張開嘴,想說點什么卻沒有說出口。
對抗結束,隊友發言。她倚靠在一側椅子上,身子微微縮起來,久久看向遠處。因為這一場比賽發揮不佳,他們失去復活卡,馬東臨時修改賽制,提出可以搶人,原本屬于馬薇薇戰隊的陳銘被肖驍搶走了。
“當時覺得痛失大將,很大程度上影響了我們的安排。”三辯的位置有了空缺,意味著其他隊員要擔負起更多,傅首爾和臧鴻飛被培養為打三辯的位置,其他隊員背后也下了不少苦功。不過在鏡頭面前,這個隊伍更多展現出的是開朗的一面。“其實在準備過程是非常勤奮的,只是他們的習慣在鏡頭前表現出不在乎。”
鏡頭前看上去堅強的還有教練馬薇薇本人。她在網絡世界快意恩仇,把生活向公眾敞開,一腔孤勇投身輿論的旋渦,如戰士一般近身搏斗。輿論反噬而來,也成為她的困擾。前一段時間因為其他人的糾紛,意外被輿論攻擊的馬薇薇不堪其擾,從手機里卸載了微博。“現在發微博的頻率大概是五天一次,很多都是圖片啊之類的。”
馬東這樣描述他眼里的馬薇薇:“她看起來特別伶俐,特別犀利,也特別剛強。一個強大的女王外衣里面住著一個小女孩,所以她經常需要被照顧。”
外界不知道,猜測她狀態不好的原因,過于自信?沒有好好準備?她成了一個“驕兵必敗”式的符號,網友們等著看英雄遲暮的故事,這樣更符合日常生活的想象。但這不是馬薇薇自己要考慮的,“如果不做一個及時調整的話,她后面會有很大的麻煩。”馬東在節目采訪里說。
馬薇薇形容自己是一個“特別不容易原諒自己的人”,每一場表現不好,下場她的心理壓力會更大。大多數時候,她一個人待著,不會主動向人傾訴,而是自我消化。黃執中有時候會給她遞一個眼神:“讓她知道我現在有一個靈魂的手,在拍拍你。”
到比賽的后半段,在朋友眼中, 她的狀態慢慢變得柔軟,不一定非要贏, 輸也可以很享受。“馬薇薇一直在面對一件事情,她永遠都是悍猛地站起,悲痛地坐下,不然就是光榮地坐下。我作為朋友希望她能輕松而優雅,最后看她說話已經慢慢做到了這一點。”
節目結束之后,她陷入了長期的低落,甚至向公司申請了休假。父親來北京看她,她們之間有了一次比較深的長談。“我爸說我這個人有個問題,就是活得沒有煙火氣,買買菜,做做飯,看看今天天氣怎么樣,偶爾跟朋友小聚一下,我以前都不怎么做這些,他說細碎才組成了人生。”父親還找來自己的朋友給她講,經歷的磨難,人生的故事,這些給了她很大的動力。“我覺得我現在好了。”
從隊員身上,馬薇薇也學到了很多。傅首爾的幽默,飛飛的社會閱歷,趙英男的溫暖,野紅梅的天真,未來星的自信。“他們每一個人都為你的生活帶來了樂趣,我覺得他們是我生命的陽光。”
和最初拿到BBKing 的第一季相比,馬薇薇在第五季的鏡頭前流下了許多眼淚。她在節目中說:“我不會因為輸贏而哭,只會因為感動而哭。”
在最近播出的一期節目里,趙英男被淘汰,從座位走向后臺,教練馬薇薇坐在第二排,沒有起身,看著他的背影,表情溫柔,淚流滿面。